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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典刑

    

明正典刑



    “这怎么回事?”她质问参明。

    可参明显然也并不知情。“我并不清楚。”

    不是,周师然什么时候和杨骛兮结下的梁子?

    可她还不敢擅自传音去问,这满殿不少人的修为都远远超过她,还……还跟她神识链接过。她要是开了神识链接,那和拿个喇叭当众叫喊也没差别,她只能硬着头皮仔细去听。

    “杨廷侯用族中御令挟微臣下属订婚,已订婚数月有余,但迟迟不行聘见礼,非但如此,凿凿证据可鉴,他养豢姘妇数名,且有两名已礼承妻妾之实分。微臣下属无依无靠孤苦民女,幕考登第,朝中正差,遇人不淑,不受礼待,受此屈辱,有冤不得伸,有怨不敢涕,好不凄惨!杨廷侯身负宗族世爵,却冒渎皇宗御令,欺藐祖宗礼教!叩请陛下明正典刑!”

    和悠瞬间就醒了酒,也同时懵在当场。

    周师然口中的这个下属——怎么听,都是她啊?!他这折子的口吻,是在替她伸冤鸣不平吗?

    她下意识看向了王台上槃王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周师然这一出戏到底是唱什么曲?!

    可她并不知道的是,那边比起她,也是不知其所以然的状况。

    杨骛兮一脸迷惑,听到一半就已经压不住火了,要不是还尚算理智顾忌着现下场合,周师然的脑袋此时已经在他脚下踢了八圈了。

    非但如此,他还不得不忙跪在槃王面前辩诉,“殿下,这事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事前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

    毕竟,订婚这件事,从一开始的初衷,就和他杨骛兮的主观意愿没有半钱关系,周师然搞出这一出,可不只是坏了他杨骛兮的好事,这是抹了槃王殿下的脸面。

    “殿下,这肯定是和悠伙同周师然……”就连子墟都开口了。

    “都闭嘴吧。”槃王淡淡地说道。

    ……

    虽然这会参的本子都是小事,从上到下就没有人会当回事。直到周师然御前这一番话后,满殿的气氛一下就变了。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力,有些是他早就意料之内的,但有些……是他意料之外的。

    周师然本人在朝中也算有一些名气的,名声也不错,是位洁身自好的洵洵才子。但今日如这个场合中,参了这样一本,不管是动机,还是图谋,都值得很多人不得不深想下去。

    他本身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供职典部。他的职级在典部中上不上下不下,但理应是参加不了今日宴会的。那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他背后有人。那他背后这人,到底是谁就更值得寻味了。如今这关隘上,这满座人精,都得联系到皇室上去。典部大部分是亲十皇子和太子一脉,少部分是支持六皇子和五皇女的。而他今天这本折子,肯定是他背后之人命令。

    可不管他背后是什么势力,他参这一本,都是咄咄怪事,异想天开的程度。

    他参的对象那是杨廷侯。

    杨骛兮那是什么人?也是他能参的人?!那是善御台的廷侯,这种统管着满朝文武官差的机部啊他还是实权在手的二把手。杨家世袭的爵位,可是有皇室御令的家族。遑论他背后,站着的可不是这些皇子公主,而是槃王殿下啊。

    更何况,这折子的言辞未免也太过激烈了,都请陛下“明正典刑”了啊,比起前面那些折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用词哪怕朝堂之上都没有人敢擅用的,这简直就像恳请陛下将杨廷侯立地问斩了,这性质肯定一下就变了啊。

    不消说,善御台和典部虽然同时朝中六大部之一,但两部之间关系很差,摩擦不断,你周师然小小一官差御前参这么一本,到底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典部,还是代表你身后之势?不管是哪一种,都令人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绝大多数人都紧张地关注着事态——可他们却完全忽略了本身这个折子的具体内容。至于折子里那位主角,被强权所压迫的孤女官差,反而无人在意,对他们来说,那不过这件事中最不重要的一个道具,就是个借口由头而已。

    但……

    “我喜欢这家伙诶。”穆世杰拍腿说道,“有骨气,是个真男人。”

    阮从风心里头的白眼近乎要翻到天上去了,“你那是喜欢他的骨气吗?”

    屈黎却不同于他们看戏一样的愉快,反而罕见的微蹙眉峰。“为什么……槃王那边似乎也同样事前不知情?情报中,周师然这些日子,可是居于槃王府中。”

    “皇帝快点下旨啊,赶紧把这rou人推到菜市口上斩了啊……”穆世杰兴冲冲地说道。“不对,杨骛兮要是死了,和悠是不是就成寡妇了?咦,小寡妇诶……”

    “首先,你把你声音压低点。其次,他是世袭廷侯,免死的。”阮从风只感觉自己努力绷的冷酷严肃的脸,就差像石膏一样朝下掉碎儿了。“最后,你能不能别再丢北境的脸了哥。重庚军和列宿军的人还没死完呢,离咱们也不远……”

    闻惟德轻滑着扳指,目光与槃王在半空中不期而遇。槃王笑容浅淡仍叫人难以揣摩,只不过闻惟德漠然以待,天高云淡。

    “大小姐不用太过挂心骛兮,他不会有事的。”参明劝道。

    “我一点都不挂心他,我挂心我自己。”

    虽然这折子实在令人难以揣测,但就如参明所说——太平鼓前这些所谓的“余秽”都只是走走过场,图个彩头,做不得真。

    也罚不得人的。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只是在珠帘之后朗声笑起,口中云云说此事已知,既不唤典部和善御台来人,也不看周师然口中的证据,更没有说让广廷府的上前看看怎么个事儿,甚至连让杨骛兮本人来与周师然对峙都没有,只轻飘飘一句交于善御台酌情处理。

    交给善御台处理,还酌情,让他们查自己的二把手?自己查自己,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和悠这颗心也算半半拉拉地放下来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人因此而过度关注她。她虽然仍百思不得其解周师然这一出的用意,但也只能等过后当面去问他了。

    周师然这不大不小的插曲就这么看似简单的落幕了,没一会的功夫——王台上的皇室们尽数站起,皇帝陛下开始跟着祭师吟诵祷文,为北旵祈福,满殿也皆叩拜行礼……

    殿外传来隆隆如雷鸣声的鼓声,一声高过一声。

    ——太平鼓响。

    旁震八鄙,軯磕隐訇。不过实际上,和悠发现,朝殿中是听不到太清晰的鼓声。参明说,那鼓就不在宫中,而是在宫外的太平御庭上。那鼓声能响彻天都,被山河庭的阵法扩散出去,直至扩至整个北旵疆域之中。

    也是,太平鼓响太平,声声岁来太平年。

    震,是皇朝社稷镇,鸣,是听皇命才鼓鸣,听,是百姓听。

    她倒是听的清楚了。

    太平鼓后,总算是和悠心心念念的,开宴了。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开宴,不代表就会上菜,更不代表会上很多菜。

    她想要的大碗红烧rou大白米饭大白馒头更是压根就不可能有的。

    她看着面前一个又一个匠心精致地膳盘瓷碟,里面半口都不到的……菜肴,吃完之后牙缝都没塞满的漂亮珍羞美味,眼睛发绿。

    她抬头看向参明,无声但控诉。

    参明只能当清了清嗓子,说,“您再……”

    她真的要忍不了了。

    不过,和悠也没想到的是,这一场筵上,她忍不得的东西,后头还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