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冷水

    “原来是这样啊。”

    到底为什么学校愿意在那个节骨眼放弃一个足够优异的学生，舒悦瑾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深究。她虽好奇，其实也不是非常在意——对于他人的事情，她的兴趣总是有限的。

    而今真相大白，她甚至开玩笑地想，原来裴易徵整天这么加班，是想把楼钱赚回来？

    舒悦瑾没有趁势追问徐域的母亲当时又怎么会舍得同意，猜测大概方法类似，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毕竟人心就两点最好把握，恐惧和欲望。

    制造恐惧固然有效，但副作用太多，相比之下，还是后者最为上策。

    父母之所以选择不告诉她，大抵也是不想在那个时间节点，给她增加多余的压力。

    回去之后舒悦瑾什么都没说，继续装作不知道这回事的样子。

    她倒不是故意不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了以后又有什么作用。

    “嘿，当年我早恋被抓，你为了给我平事，给学校捐了栋楼。虽然过去两年我才知道，我爸妈肯定早就把这个情还了，但我还是口头上十分感谢你。”

    虽然实际说出口的话不会这么生硬，但本质就是这个意思。

    还不如别让她知道呢。

    舒悦瑾往沙发上一躺，她的聪明脑瓜应该用在远大的前程上而不是这种地方。

    天色稍晚时裴易徵回家了，手上拎着打包的餐盒，是舒悦瑾喜欢的店。

    但是那家没分店，位置太远，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多小时，更不在裴易徵的单位附近，所以她很难得吃一次。

    “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舒悦瑾问。

    “去办了点事情。”裴易徵用手探了一下包装盒，还是决定加热，挨个拿出。

    她却坐起来揉肚子：“可是我下午才吃了很大一份意面，都没什么胃口。”

    裴易徵打开餐盒的动作停到半途，又把它们摞起来，看样子是打算放进冰箱。

    “我才不吃隔夜饭，你吃呗。”舒悦瑾说，“而且我中午没吃嘛，下午肯定会提前吃点东西的啊。”

    “我自己糊弄点什么都一样。”

    她爬下沙发，从他手里夺过餐盒，从消毒柜取出碗盘，挨个装进去。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或者诚挚地邀请我和你共进晚餐，那我肯定也会吃两口的。”虽然胃里有八分饱，但是菜品倒出来时的香味飘进鼻子里，舒悦瑾还是觉得嘴馋了，仰头横他，“刀子嘴豆腐心。”

    还好他不用做生意，在外面不知道要气跑多少合作方。

    裴易徵伸出食指，轻戳她的鼻尖。

    舒悦瑾笑着扭头躲开，微波炉嗡嗡地热着，他拿出两双筷子。

    打包回来的菜还是失了三分风味，裴易徵摆上盘，看嘴上说着“不饿”的舒悦瑾，抄起筷子满怀期待的样子，说：“下次抽空去店里。”

    “好呀。”她不吃米饭，用筷子夹起牛rou丝。

    好在他点的菜不多，这家店的份量也有点略显抠门的精致，裴易徵大概没吃午饭，两顿并做一起，最后没剩多少。

    趁洗碗，舒悦瑾再度倒回沙发。

    “明天又要上班了。”

    听她的语气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慷慨赴死的哀叹，反而似乎有种隐隐的期待。

    裴易徵坐到旁边：“急着见你男朋友？”

    就不喜欢听他这种话，舒悦瑾扬起胳膊拍他。

    “就不能是我热爱工作吗？”看他表情狐疑，她正色，“真的，我还挺喜欢这份实习的，主要每天都有事情做，能得到正反馈，找到价值感吧。”

    裴易徵理解，却也没忘记泼冷水：“等挨骂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

    结束周一的例会，舒悦瑾觉得接下来大概也和之前差不多，修改一点细枝末节，然后继续推进就好。

    听到消息提示音，她打开。

    “你们完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那盆冷水最终还是精准无误地泼到她的头上。

    单纯靠打字或是语音不能准确表达她的想法，不一会听见办公室的门打开，mentor招手把舒悦瑾和徐域都叫了进去。

    起身时看到他与自己同样面色凝重，大概是也得到了相同的反馈。

    两个青涩的实习生连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拘谨地站在她的桌子边。电脑屏幕上展示的正是他们的那篇文档，mentor在他们面前沉吟了片刻，深呼一口气。

    那几秒钟变得无比漫长，令舒悦瑾想起高中时，班主任也会这样长长地叹一口气，但是意义已经截然不同了。

    那时候叹气的事，只需要学生们道歉，然后做个保证，最多是拿个处分就可以结束，现在他们却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们方向倒是没错。”她终于开口，“就是完全搞错了重点。这部分内容用很小的篇幅带过就可以，真正重要的部分在后面。我不能说你们做错了，而是……做出来的这个东西意义没有那么大。”

    她似乎还是在尽量用温和的方式表达，眼睛看的是舒悦瑾的方向。

    “那是删掉哪些呢，保留核心部分就可以了吗？”舒悦瑾问。

    在收到文档到叫他们进办公室的时间，mentor其实已经把要保留的部分划出来了。

    舒悦瑾和徐域一看，几乎和全篇删除没什么区别。

    “加班了吧？”她对两个人的工作进度有所了解，这明显不是他们在上周五下班前能做出来的内容，况且在线同步编辑的记录里也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何时打开，增删了哪些内容。

    两个人点头。

    对于这样积极的工作态度，她倒还是挺认可的：“不过以后在忙活前，先确认自己做的事到底是不是必要的，不要像现在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我还要给你们带来一个噩耗，这周一开会以后，我们在需求方面又做了一些调整，所以你们上周写的东西恐怕是没有用了，但是截止日期没有变，咱们得赶一赶了。”

    “全都没有用了吗？”舒悦瑾问。

    “倒也不是。”她回答，大概提了几个重要的修改要点，“其他细节部分我会整理出来，以文字方式发给你们，也省得你们记不住，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回去继续工作吧，这周不光你们，我的压力也会很大。”

    实习生的工作毕竟不是最核心的部分，他们的工作量陡增，她这边面对的更是成倍的增长。

    回到电脑前，mentor的新工作安排发了过来。

    舒悦瑾看了几眼，却感觉任务并不如她以为的繁重。根本用不着加班，保持每天正常的速度应该就能完成。

    她思考了一下，问徐域：“你收到分配的任务了吗？”

    “嗯。”徐域回答。

    “多吗？”舒悦瑾问。

    “还好吧。”徐域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你的很多吗？”

    三两句说不明白，她干脆起身走到他这边，让他调出与mentor沟通的内容给她看。徐域拗不过她，乖乖地打开。

    内容多得一张屏幕都没装下，舒悦瑾只看了几眼就确定，几乎和重做没有多大区别。

    并不是工作内容少，而是有人帮她分担了。

    实际上，上周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自愿的加班也成了无用功，修改意见像看不到尽头的天书，舒悦瑾头一回感受到了这么清晰的无力。

    考试总有标准答案，再难的题目在网上都能搜到解题过程，可工作里做对往往是本分，更不会有模拟题和重点，同一份差事可能过几个小时就要迎来一次“教改”，从不划分出题范围。

    因为她是被特殊关照的关系户，所以只会被分配到含金量高、强度适中的内容，让她和徐域合作，从一开始他就是那个帮她兜底的角色。

    她没有承担后果，但她仍是失败的。

    回到工位，舒悦瑾思索良久，还是给mentor发消息：“我也想和徐域做一样的事。”

    她这么做并不是单纯出自于“善良”，有些看似零碎和流水化的工作，依然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尽管付出十分的精力只等得到三分的收益，但想要打好基础，这是唯一途径。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复舒悦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