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Almost Lover(初吻)
书迷正在阅读:【空散博r】星须、宁期此地忽相遇、恋与市日常、黄粱春梦【BDSM,高H】、(综影视)都是一群变态、【综漫】开着马甲和NPC们谈恋爱、存档是我的bug、[GB]大胆点,从某某宗一直h到刀男、一个Beta意外的体验史(高H/双)、不zuoai就会死的世界(NPH)
已经是上个月的事,那天在海边所经历的一切却还历历在目,刘自颖很清楚,这次短暂的出行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 她不是看梦幻电视剧长大的小孩,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立足于怎样的土地上,过着怎样的生活。身边发生过的难堪腌臜事实在数不胜数,她从小就知道人是自私的,是难以寄予厚望的。 刘自颖从不过分期待,毕竟她已饱尝过失望的痛楚;她习惯于用冷酷和猜疑的眼神去看待这个世界,以及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人们。 薄弱的自尊心帮助刘自颖在受伤之前就把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也因此阻断了她真正与人亲近的可能,长久的孤僻让她不善言辞,就更加讨厌那些浮于表面的友好。她向往亲密的关系,又对此十分抗拒。 在坦白之前,刘自颖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她想象了一千一万种负面的回应:嫌恶、失望、不屑、尴尬……却唯独没有想到江元璨对这件事毫不在乎,她感兴趣的仅仅是刘自颖这个人,而不是她身上所附带的利益价值。 羞愧的海浪就是在那个时候扑倒了刘自颖,她一下子失去了防备和怀疑的底气,又找不到从前的东西来保护自己,瘫倒在沙滩上,像哭一样笑。自诩聪慧的刘自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愚蠢和幼稚。 可正因如此,她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与释然,那个不真诚的人原来一直是自己。刘自颖欺瞒别人,是因为她早已把自己骗得晕头转向;她一直在和某种东西抗衡,不服输地往上爬,却没有想过,只有认为自己是第二等的人才会拼命去争第一名,她其实在最开始就已经认输。 如果没有喜欢上江元璨,如果喜欢的人不是江元璨,也许到现在她都无法意识到这件事,而真正地长大又要等到多久的未来?江元璨一定会帮自己成为更好的人,她因为这种想法感到心安。 即使常常因为江元璨而感到手足无措,做了太多从前不会做的、甚至在后来回想会感到十分丢脸的事,刘自颖却甘之如饴。她认为江元璨对自己的亲近是毫无杂质、无所图谋的,就像当初的文雪。 这种纯然的善意才是最锋利的武器,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刘自颖坚守多年的防线。就再冒险一次吧,相信江元璨、依赖她,就像从前对待文雪一样。 因为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在江元璨面前逐渐“放肆”起来。虽然她还不习惯这样,表现得有些不自然,可从江元璨的反应来看,这似乎是个正确的决定。 再者,她知道江元璨同样需要自己。说来让人惊讶,其实江元璨的朋友并不多,她从未和刘自颖提过其他玩得好的朋友,而据刘自颖自己的观察,除了周见麓之外也再没发现有谁和江元璨走得特别近。 江元璨之前还说过,刘自颖是光顾她家的第一个客人,连她父母都还没进去看过。她当时说这个其实是要彰显刘自颖在她这里的特殊性,借此哄她开心。然而刘自颖开心不起来——身边的人噙着笑意满脸轻松,可夹杂其中的近乎微不可察的讨好还是刺痛了她。 她早已习惯了孤单,独自一人反倒自在,可江元璨呢?在学校里同学们都众星拱月在她身边笑闹,然而到了晚上,回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面对着一室冷清,江元璨又会是什么心情? 她这才发觉自己每次拒绝江元璨留她住下的请求时是多么无情,她只顾着矜持害羞,却没抓住真正该在意的东西。因此当对方再一次不抱希望地叫她就在这睡的时候,刘自颖终于答应下来,甚至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毛巾。 “啊?”江元璨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她,“你今天怎么……?” 这和刘自颖预料的反应完全不同,难道江元璨之前要她留下来睡都只是客套话?她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但表面还是保持住一贯的镇定:“今天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江元璨却更不解了:“之前有一次比这还晚,你不也坚持……” “闭嘴。”刘自颖转羞为怒,眉头都皱起来,转过身不愿看她。 “……”江元璨乖乖把嘴唇抿进去,绕上前抚平她眉心的几道细纹,看着她滑稽地笑起来。刘自颖见她这样,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她的心意,就没有那么难为情了。 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笑意,伸手在江元璨面前做了个解锁的动作,对方立时张开嘴得救般夸张地大口喘息着,刘自颖被她的幼稚行为逗得哑然失笑,即使有些无语,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江元璨特别可爱。 要怎么办?她真的太喜欢江元璨了。刘自颖不奢求再进一步,只是和她做朋友就很好。不,其实认识她已经算是幸运了。 因为只有一间浴室,两人只得先后洗漱,然后去江元璨的卧室汇合——今晚她们得一起睡。虽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刘自颖心口还是吊着一如初次的紧张感,洗浴所花费的时间比平时还要多上一倍有余。 沐浴液和牙膏都是用的江元璨的,好像自己的身体也糅进了她的味道,脸侧、脖颈都因着这想法热腾腾地红起来。对着镜子拍拍双颊,等到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刘自颖才关了灯,慢吞吞挪着步子往外走。 卧室门贴心地留了条缝,地板上映着一线暖金。刘自颖走近去,那光就爬上了她白皙的脚背,随后是膝盖、大腿和腰腹,她拉开门,整个人被光收纳进去。江元璨的视线投过来,眼里闪烁莫名的光采像是在鼓励她继续往前走,却又叫她赧得一步也迈不动。 “砰。”门在身后合拢,发出轻响。刘自颖被明亮又柔和的灯光整个裹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占领,江元璨靠坐在床上看着她,身侧的被子掀开一角,她在等她。 刘自颖尽量保持自然地走过去,实际上手臂和大腿都在微微发颤。没有对话,空气显得黏稠而稀薄,呼吸也因此放慢减轻。江元璨有如实质的眼神定到刘自颖身上,一直随她到了近前,看她拘谨着力道坐下,挪上来双腿缩进被子里。 在此期间,江元璨身侧只传来了十分轻微的塌陷感,这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点儿不真实。古怪的尴尬感觉又来了,她发愣地看着低头的刘自颖,对方眨眼时扑闪的翘睫挠得她心痒痒。 也不知道是受什么情绪驱使,江元璨轻送了口气过去,刘自颖垂下的发丝受惊般弹了弹,她带着似是惶惑的神色抬眼看过来——是江元璨从未想象过的样子,简直称得上楚楚可怜,白皙的面孔缀着微张的唇,也许是因为洗过澡,那儿充血地红,乳玉泣血般惑人。 左胸处越来越不镇定,眼神也败了北,江元璨轻咳一声,带着莫名的心虚说: “睡觉吧。” “好。”像是怕她反悔,刘自颖抓着被子迅速翻身躺下,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江元璨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抓过遥控器关灯,随即也躺了下来。两人盖同一张被子,中间抬起来礼貌的空隙,难免让人在意。 房间里落针可闻,心里似乎因此有些空落落的,江元璨正企图用纷乱的思绪来填满它,听见刘自颖那边突兀传来声闷闷的“晚安”,她像终于找到个由头,急不可耐地靠过去,痛快地抹销彼此之间那道恼人的距离。 刘自颖措手不及,只下意识低呼了一声,听起来软绵绵的像猫叫。江元璨知道她马上就会逃开,暗暗施了点力在手上预备抓住她,可对方出乎意料地转过身来,在江元璨因惊讶而呆滞的时候一点一点挪进了她怀里。 “还是抱着睡……比较舒服吧?”刘自颖弱弱地说。 这下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去了一处,骤然的加速扰得她心里躁动不安。江元璨发僵的手臂投降般搭上刘自颖的纤细腰侧,又使了点劲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揽了揽,直至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这才感到完全踏实。 “晚安。”她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温柔热度,声音也放轻了。 刘自颖没有再回应她,似乎是入睡了,只是胸前感受到的气息并不平静,江元璨知道她又害羞了,笑意蕴在胸腔里。刘自颖这段时间学习十分刻苦,她看在眼里,就不想闹她了,搭在腰上的手也缓缓移去背部,轻缓地抚拍着。 听到对方逐渐均匀的呼吸时,江元璨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带着奇怪的心满意足感进入了梦乡。 此时夜风渐起,客厅阳台上晾晒的衣物摇摇晃晃地越靠越近,原本被有心安置得遥不可及的两条内裤此时竟是紧贴在一起,正不知羞耻地你侬我侬。刘自颖若知道,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睡得安逸香甜。 一个大课间,刘自颖正忙着整理刚才老师讲过的错题时,江元璨不期而至,抛饵诱她出来似地在教室后门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她定睛看去,像是几张白色纸片。切,神秘兮兮。 刘自颖起身倒快,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做什么?”她径直伸手去拿那几张纸,却被江元璨避开了。 “有东西要送给你。”江元璨眨眨眼睛,带着抹不怀好意的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刘自颖正气势汹汹地向她摊开的手心,又叮嘱她道:“等我走了你再看,好不好?” 这点小要求算不得什么,刘自颖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不知她又在作什么怪?江元璨捂着嘴笑出声,眼睫弯弯,随后一溜烟地跑了。刘自颖探头看她风似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这几天的气温已经到了炎热难耐的地步,走廊上几乎无人驻留,有路过的也大都是去上厕所的。刘自颖转身回到教室,暗自赞叹地看了眼后窗边正殷勤输送冷气的立式空调,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她无意识地按压着手中的白纸,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卡片,指间硬韧的感觉如此纠正她。刘自颖搞不懂,明明自己很想看卡片的内容,却偏偏不愿真正行动,甚至产生了近似逆反的不舍心情。 舒嘉在座位上扭过头揶揄地看她,让刘自颖有些面热,她含羞坐下,终于在舒嘉催促的眼神中翻转卡片,还未看个明白,舒嘉就已经在旁边笑起来,“诶哟、诶哟”地小声起哄。 她发誓自己是因为舒嘉的举动才丢脸地将卡片“啪”地反扣在桌上,而决不是被自己唱歌的静态影像吓到才会这样。舒嘉还在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来捏她红透的脸颊,说“刘自颖你好可爱噢”。刘自颖羞愤躲开,一头栽到桌上的资料书上,油墨和纸张的混合味道让她头脑发胀。 为什么江元璨会有自己的照片?倒很有可能是她本人拍摄的,可为什么要拍自己呢?啊,难道是因为那天傍晚她在海边拍了江元璨,所以江元璨也要拍她作为回敬吗? 刘自颖认出来那是前几天她们班合唱比赛时的情景,照片里的她绷着小脸,看上去十分严肃。老师特意安排刘自颖到正对左侧话筒的位置,因为在初中就有过独唱的经验,所以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太紧张。 让她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英语发音,虽然成绩很好,可除了念课文和单词,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英语的时候,再加上小学初中的老师也不太在意这方面的问题,刘自颖的英语发音乏善可陈,只够得上勉强能听懂的水平,更不要说流畅地道了。 好在江元璨提前十几天就给她加急辅导,周末的时候两人甚至整天都腻在一起练习英语发音。江元璨规定,她们在单独相处的时候不许说中文,只能用英语交流。因此,刘自颖不仅练习了英语发音,还学到了好多常用单词。 这首全班票选出来的英文曲目,她在江元璨面前至少唱了几十遍,从一开始的卡壳打结,到后面的张口就来,比一开始俘获班委和老师的歌喉还要美妙许多;唱歌的姿态也变得大方自然,有时候她会闭上眼睛陶醉其中,等到睁开眼睛,看到江元璨望过来的充满笑意和鼓励的专注眼神时,细小而密集的柔软涓滴就在心里落成了大雨。 惊喜收获远不止这些,她再次看到了江元璨弹琴的样子。她唱歌的时候,江元璨就在一旁用原声吉它伴奏,对方居然提前背了修改过的谱子,配合她拨动琴弦,一遍又一遍。江元璨专注地看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刘自颖却分心去偷瞄她修长莹润的手指。 饶是江元璨再三夸赞,到了比赛那天,刘自颖依然不自信,害怕自己发出奇怪的音惹人发笑,降低班级形象。江元璨的班级是第一个唱,她们则是最后一个。一下台江元璨就溜过来找刘自颖,叫她不要紧张,可才说几句话就被无情的班主任给赶了回去,笑着叫她不要串班。 即使有江元璨的独唱part也挽回不了紧跟而上的难听公鸭嗓,大家都说一定会是女生占多数的文科班级夺得桂冠,刘自颖也这么认为,只是她仍在心底暗自为江元璨感到愤愤不平,对方唱歌的时候,那娓娓道来的感觉让刘自颖沉浸到暂时忘记了自己英语发音的问题。 等待实在太漫长,终于轮到她们班的时候,大家早已经放松下来,甚至带着满满的自信从容登场。刘自颖却不敢松懈,她向来在任何事上都认真,更何况是这场具有竞争性质的比赛呢? 只是,想到江元璨之前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用歌声镇住全场、引起同学们的赞叹和议论,她似乎没有那么不安了。想要比肩江元璨的心情居然为她带来了些许信心,刘自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歌唱中。 好在她照常发挥,毫无错漏或偏音地完成了全曲。即使没有solo,只能算是领唱之一,刘自颖还是感到十分满足。更别说后来她们班居然得了冠军,洋溢在同学们脸上的欣喜和骄傲也感染了她。 她当然想过江元璨会在台下看自己,却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拍照。相片不止一张,焦点却无一例外是她,江元璨看着自己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心情会否和几年前略有不同呢?她无从得知。 还有几天就是周见麓的生日,舒嘉对此十分重视,连带着身为同桌的刘自颖也紧张起来。前段时间舒嘉还在缠着她问自己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刘自颖出不了主意,反而略带夸张地回忆起周见麓给舒嘉准备生日时的种种,这让舒嘉更加烦恼了。 刘自颖承认自己有点坏,可她不是无缘无故这样。舒嘉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刘自颖对此有着敏锐的感受。这个学期以来,虽然这么说极为不准确,可她真的觉得舒嘉没有那么喜欢周见麓了……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这几天舒嘉更是反常地沉默起来,课间的时候也总像在思索什么,抿着嘴不发一言。平时都是她找刘自颖说话,现在却是反过来。刘自颖有些担心,试探地问她怎么了,舒嘉明明一脸有事的样子却说自己“没事”,这完全无法减轻忧虑,可对方都这样说了,刘自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还是第一次因为自己嘴笨而懊恼。 周末的时候江元璨又带她去了之前的地方买礼物,这次她们的效率高了不少,主要是因为江元璨选得十分草率,礼物本身居然也很普通。刘自颖弄不明白,按理说,周见麓和江元璨的交情要更好,怎么反倒比不上舒嘉的感觉。 “她的礼物肯定是随便买啊,反正送什么她都无感。舒嘉就不一样咯,毕竟是她的女朋友,我送她的礼物精致一点,周见麓也会开心。”她这样解释。 刘自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反正细心准备总没错,她最后还是买了自认为适合周见麓的礼物。买完东西之后她们还回去看了场电影,电影看完之后,她假装不经意问起周见麓,像从她那边打探舒嘉的事情。 有些奇怪的是,江元璨很快就岔开了话题,好像不太愿意和她谈周见麓的事情。 周见麓生日当天要和家人一起过,她们就只能提前为她庆祝了。舒嘉买了个大蛋糕,还在上边亲手写了“生日快乐”的字眼。江元璨擅长活跃气氛,期间妙语连珠,令人忍俊不禁的玩笑话一个接一个。 生日会的主人公周见麓被热闹的欢喜包围其中,本就长相秀丽的她在烛火的柔光中更是美得过分,刘自颖被她脸上绽放出来的美的光采给摄住,竟看得痴了。 这时江元璨突然上前将手中的礼物交给刚睁开眼的周见麓,其他人见了也都纷纷拿出自己的,周见麓微笑着一一道谢收下。刘自颖心里疑惑:她们商量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分完蛋糕才送出礼物,怎么江元璨不记得了吗? 刘自颖交出自己的礼物之后就看着蛋糕发呆,她心中有许多疑惑不解的谜团,好像所有人都瞒着她,又感觉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这一刻美好得不真实,大家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刘自颖也不例外,可心中的隐忧挥之不去,她怎么也无法完全投入。 结束之后江元璨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刘自颖看着她关切的表情,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吸气准备说话的时候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搞不懂这种不安是从哪里来的。 几天之后,刘自颖才知道自己的猜疑不是毫无缘由。舒嘉突然不和她们一起吃饭了,紧接着就是周见麓,原来的四人小组如今只剩下她和江元璨。而江元璨终于觉出不对劲,跑来找刘自颖商量,弄得她惊讶的同时又十分无语。 她先前还以为江元璨是知情的,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有觉察到这件事情,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两人分别对舒嘉和周见麓旁敲侧击,却同样的一无所获。她们想要帮忙修复关系,可当事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渐渐的刘自颖就发现这是周见麓和舒嘉之间的事情,旁人插不了手,于是劝江元璨也放弃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有所缓和,过了一段时间,舒嘉告诉刘自颖她和周见麓分手了。 高三之前的暑假,江元璨突然发信息给刘自颖说自己想去她家玩几天。 说是如临大敌其实不合适,可刘自颖确实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她几乎是形色仓皇地去和mama说这件事,金丽荣听了,心里同样忐忑,但更多的是开心。除了村子里的少时玩伴,家里还没来过刘自颖的朋友,更何况是城里人。 她们当天下午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刘父才从外面干活回来,就一头雾水地被赶去搬挪大件家具,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弄完这些,金丽荣就挎着篮子跑去菜园择菜。这些甚至还不够,吃过晚饭,她又催着刘父开车带她去镇上采购。 因为金丽荣的“大动干戈”,刘自颖觉得有些羞人,可因为从中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疼爱,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第二天刘父开车带刘自颖去镇上接江元璨,金丽荣则留在家里准备午饭。本已经做好了分开一个月的准备,没想到才回家几天就又要见面了,刘自颖自然十分惊喜。同时苦恼的是,即使知道江元璨不会在乎,可毕竟是乡下地方,要是她住不习惯,或者觉得太无聊怎么办?说不定以后都不想再来了。 刘父将车停在车站外侧,和刘自颖一起走去乘客下车点等待。左盼右盼,江元璨坐的那班车终于缓缓驶进车站停下,她从车上下来,手上提着个轻便的旅行包。 江元璨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翘首以待的刘自颖,灿烂地笑着跑过去,马尾辫也一蹦一跳的。“叔叔好!”她对着刘父热情大方地挥动手臂。这是她打招呼的手势中最普通的一种,刘自颖在心里想。 可能是因为没有想到家里要接待的会是这么气质出众的孩子,刘父比平时还要沉默寡言,点点头接过江元璨的包之后就一个人走在前边。刘自颖一边回答江元璨的问题一边分出眼神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上车之后刘自颖才顿觉尴尬——车厢太脏了,到处是发黄的灰渍,还散发着一股尘埃和谷物饲料混杂的味道,虽然不难闻,还是让她一阵脸红。车座上的垫子看起来也不太干净整洁,边角拧巴在一处,是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江元璨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或惊诧的样子,爽快地上了车,刘自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说在维持表面的礼貌而已。等她坐到旁边,江元璨又带着耀眼的笑容向驾驶座的刘父道谢,得到对方一声木讷的“没事”。 她笑看过来,刘自颖明白她的意思,回了个无奈的笑。 一路上都是江元璨问,刘自颖答,刘父在前边充耳不闻,只是一心开车。这下轮到刘自颖作导游,给江元璨介绍田里的作物、远处的小山包和空中飞翔的白色鸟儿。乡村的图景是那么简单,又有着自然的纯粹。 江元璨看上去很兴奋,兴奋得过头,兴奋得让刘自颖心忧。她敏锐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反常,却不明白其中原因,也根本找不到开口询问的时机和理由。 到了家门口,刘父才大松了口气,将主场交给女人们,自己躲去厨房,起码他能帮忙摆一摆碗筷。金丽荣听见动静,人还没现身,声音就响亮地传了出来。刘自颖没怎么注意过她日常说话时的音量,今天却被这一声叫得立时捂了脸,尴尬得不敢看江元璨。 “阿姨好~!”江元璨扬声应和她,才伸出手就被小跑出来的金丽荣搂了过去,一时间失了表情地半倒在矮了自己一头的金丽荣身上,差点没站稳。刘自颖看见她茫然的样子,放声笑起来,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金丽荣很少看女儿这样放肆的样子,欣慰地笑着和江元璨说:“小江同学,我们家阿影很喜欢你呀!” “mama!”刘自颖被戳中心思,一下臊得不行。金丽荣只当她是腼腆的性子,并没有再往深处想,乐呵呵地带着江元璨进了屋子。 进了堂屋,一阵凉风吹过来,驱散了身上的暑意。“阿姨,家里好凉快呀!”江元璨笑眯眯地讨好金丽荣,对方果不其然十分受用地捂嘴笑起来。“阿影房间有空调,你们去休息休息,等我做好了饭再叫你们!” 金丽荣眨了眨眼睛,将刘自颖往房间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回了厨房,没过一会儿里边就传来了她骂刘父的声音,江元璨和刘自颖一个对视,都笑弯了腰。 进了房间后,刘自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元璨果真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满墙壁的橙色奖状。昨天她才扒到第二张就被金丽荣发现,夺下她手里的奖状又贴了回去。 “你同学看到这个肯定会更觉得你优秀。谁不想和优秀的人来往?你要让她看到你的好。”她心疼地抚了抚刘自颖不小心撕坏的奖状一角,习惯性地皱着眉,一脸郑重其事地告诫她。 刘自颖在心里想,人家怎么会看得上这种程度的优秀?再者,江元璨可没少见过优秀的人,她自出生起,身边的人就无一不优秀了,刘自颖又算什么呢?她甚至排不上号。 “优秀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江元璨缓步走过奖状墙,一边笑念出上边的评奖类别,让刘自颖羞得不行。她伸手去捂江元璨的嘴,又被上边弯弯的眼睛和其中闪光的笑意夺去心神。 刘自颖一时没有办法,上移手掌去遮江元璨的眼睛,她还在笑着,红润的嘴唇和洁白整齐的牙齿,一闪而过的湿润舌尖和喉咙里发出的笑声,这一切让刘自颖头昏脑胀,惊慌失措。 她和江元璨像这样在暧昧的界限来回试探已经维持一年有余,可她们谁也没有真正迈出那一步。 午饭丰盛得超乎刘自颖的想象,她觉得金丽荣真的有点夸张了,可又想到她会这样看重,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离家上学之后根本没交到过朋友吧?从前她还一直以为金丽荣不在意自己的社交问题,可现在想想,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再过分要求其他的,毕竟单是学习就已经很累了。 她默然看向坐在对面的金丽荣,她正因江元璨的夸赞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愉悦和自得。刘自颖跟着牵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江元璨回头看她,那眼神十分得瑟,像是找她讨赏。 吃完饭之后刘自颖就带着江元璨出了门,她们屋前屋后地转了转,江元璨问了一大堆问题,比如地里种的是什么啦,开着小白花的是什么蔬菜啦等等,刘自颖居然有相当一部分回答不上来,好在江元璨并不在意的样子。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刘自颖就更能感受到江元璨的异常。她虽然是开朗健谈的性格,可像今天这样说个不停还是十分奇怪,她不断地找新话题,就像是害怕停下来一样。 如果一个人害怕“空白”,一定是因为她觉得孤单吧,刘自颖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想来,江元璨突然要来家里玩,也许正是为了逃避这个。 江元璨像是知道她已经发现自己出了问题,所以每当刘自颖露出担忧的表情想要提问时,她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这让她哑然,心里也不畅快,堵得发慌。 她无法对江元璨生气,无名的热度在体内到处乱窜,找不到集火的目标。“你经历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好想这样问江元璨,可是那个表情太让人心疼,她不忍心。 刘自颖带江元璨去了那棵大树下,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棵自记事以来就矗立于此的如同封印一般的东西,可想着这儿似乎可以算半个“旅游景点”,走着走着还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自从生下女儿之后,秀华就不怎么来这里了。如今被一群小孩子占领,大树下再没有从前的平静,树根部和石碑上也有了许多划痕。说实话,刘自颖真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她们走到大树底下,江元璨绕着走了一圈又回到刘自颖身边。 闷热的风拂开田野,滚滚而来;滤过繁茂榆叶的摇曳之声,居然变得清凉起来。刘自颖看着天上大块大块的云在平如地毯的的稻谷田表面落下的翳影,心中逐渐平和。江元璨在她身边坐下, 终于歇了嘴,此时也沉默着远眺。 半晌无言,她闭着眼倚靠在刘自颖肩上。刘自颖嘴角微翘,偏头蹭了蹭她,也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她们被一阵阵逐渐强烈的风波给惊醒,刘自颖睁开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江元璨还有些发懵。“要下雨了!”刘自颖站起来说。她伸手去拉江元璨,却没拉动。大雨下起来之前的狂风已经夹带了丝丝凉雨,气流通过,雨点却都留在了身上。 “江元璨?”江元璨低着头,刘自颖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些着急地喊她。江元璨不给她反应,刘自颖就在她面前蹲下来和她对视,“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她放低了声音,哄孩子一样和江元璨说话。 江元璨的眼泪和倾盆大雨一同降下,榆树再大再繁密,也只能抵挡几秒钟,转瞬间她们通身都被裹挟着尘土味道的雨水打了个透湿。刘自颖第一次见江元璨这样,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可她心里又很急,想要挥去这聒噪的大雨,也想要面前的人止住眼泪。 江元璨额前的发丝成了细细的几缕,卷曲地附在脸上和脖子上,黑色的发丝和她白皙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哭得通红的眼睛就更加明显。“她要结婚了!”她像发泄怒气一样对刘自颖吼道。 有那么一刻,刘自颖以为自己丧失了呼吸的能力。她卸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大雨磅礴,江元璨的哭声却比雨声还要大,直接穿透了她的心。 她一直以为对方不迈出那一步是和自己一样,害怕之后连朋友也做不成,却没想过是因为江元璨有喜欢的人。因为她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脸颊上冷热交杂,刘自颖的思绪也混乱起来。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安慰江元璨,叫她不要再哭,显然毫无作用,毕竟她自己就在做和江元璨一样的事情。 可是她不放弃,仍在不停说着。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了和江元璨同样的异常,原来忍受不了“空白”是因为心碎掉了。是想要慌张填补内心空缺的心情促使人一刻不停地活动,如果一停下来就会觉得心里好空,空得发疼。 “我们回去吧,”刘自颖将手放到江元璨的膝盖上,“回去好不好?在这里淋雨会感冒。”她祈求地看着江元璨,江元璨也盯着她,可她还是一言不发,也不作任何行动。 “mama会担心我们的,她知道我们没有带伞,说不定会来找我们,快点,”刘自颖扯了扯江元璨的手腕,“我们快回去,江元璨。”江元璨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只是看着刘自颖,看雨水流过她的脸。 这是她几乎朝夕相对了近两年的面孔,现在正露出一副可怜至极的神情看着自己,豆大的雨滴让她躲闪地短暂闭上眼睛,然后又执拗地睁开,再次看向自己。单眼皮,窄鼻子,湿淋淋的睫毛和发白的嘴唇,江元璨第一次这样细致地、一寸一寸地看刘自颖,看这个喜欢了自己三年的人。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冷酷了,刘自颖因为担心她,已经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而她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实在太吵闹,让人心生烦躁。 必须要让她安静下来,江元璨这么想着。行动先于理智,她偏了头倾身吻过去,那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被堵住,霎时哑然。 刘自颖瞪大了眼睛。江元璨的脸离她是如此的近,又好像隔得很远。她抖动的鸦色睫毛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唇间的触感陌生得让刘自颖全身僵劲。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刘自颖本就是张开的唇齿毫不设防,江元璨很轻松就突破进去,舌尖触及内部的软嫩湿滑,引起心中满足的叹息。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番就被猛地推开,江元璨偏头看着地面上斑驳的水洼,脸上火辣辣地疼。刘自颖急促的呼吸叫她一阵羞惭,江元璨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 “对不起。”她不敢看刘自颖,囫囵抛下一句话便起身想要离开。然而将将迈出一步就被扯着衣领拉回去,唇上一热。 她真有点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江元璨看着近在咫尺的刘自颖,心脏擂鼓。她竟然又吻了上来,可只是傻傻地贴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唉。”江元璨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无奈抬手抚上她脖侧,伸出舌头温柔地叩开门扉,刘自颖笨拙地配合,呼吸都很生疏的样子。只是两厢一番进退,舌尖与舌尖终于搅弄在了一处,融出暧昧的热度。 雨势不减,整个天地都已经潮湿不堪。古老的大树下,两人大逆不道地唇舌相接,连身体也紧紧贴合,如饥似渴地感受对方的体温、索求彼此的气息。 是谁伸手揽住了谁,是谁抓着谁的衣领悄悄踮起脚尖,无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