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叶谦宇一直以兄长自居，却是感觉这份责任的沉重和任务的艰巨，尤其是双亲死了之后，压在他的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他就仿佛经历日晒，在太阳之下无所遁形。安心疼他，布兰迪不以为意，觉得男人该坚强点儿，奈何安母性大发，还要跟他急。男人应该躲在女人的怀里哭泣吗？那不是儿子赖着妈吗？别把叶谦宇搞成妈宝男了。但安不这么想，她说：“谦宇才十四岁，没有双亲，身处异国。”

    布兰迪说：“那又怎样，他总要挺过去。”

    安说：“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被史文森特先生捡到的时候也很小，我不想太多人有这种经历。”

    布兰迪冷笑：“那谦宇就应该出去了。”胆小鬼才需要人的庇护，吸血鬼抱着刀在尸体上唱歌还差不多。

    意见不一样是不一样，但布兰迪还是拿安没办法，觉得安什么都好，就是太温柔了，大家全像她一样，怎么做战士，但她确实能把坚毅和慈爱融为一体，虽然对吸血鬼来说，这比方很不合适，但她就像教堂里的圣母一样。

    安对叶谦宇说，哭出来也没关系的，男生也可以哭的，不用忍着。安那么说，但叶谦宇还是觉得他不该哭，他一向都是保护meimei的那个形象，他要担起重任，他父母死的时候他也没掉泪，只是很恨人类。

    但是，那天，当列夫看到叶谦宇的时候，叶谦宇坐在台阶上哭泣，安和布兰迪没有被埋在土里，他们是为了掩护叶谦宇而死的。有人死啦，却没有被埋葬，他们死在叶谦宇逃亡的路上，浑身是血，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尸体化为干枯，他也不能因此回头。两个人保护他，值吗？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冒着被杀死的勇气，安说：“别死啊。”她说这话时，子弹击中了她，血溅到了叶谦宇脸上，鲜血不再是甜美的诱惑，只是血淋淋的事实。他用手臂搂了一下就得离开，吸血鬼的温度冰冷，那是对人类而言，对吸血鬼而言，他们彼此温暖，夜里很冷，也愿意用不再跳动的心脏取暖，他们的身体里同样燃烧着血液。

    他又一次离开家，离开三个人的房间，作为一个吸血鬼，像过街老鼠一样，逃出生天，在那三个人的出租房里，布兰迪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去打篮球，安给咖啡里加了很多糖，希望叶谦宇没有那么讨厌咖啡，叶谦宇依旧讨厌咖啡的味道，加了再多糖也无济于事。然后他想，他居然像一个小孩一样，有喜好和厌恶的东西，他应该是什么都吃下，什么都不在乎，他对安和布兰迪产生了感情，那是家人一般的感情，那是亲情。他把布兰迪和安当他的哥哥jiejie。没有父母，但有他们。布兰迪不怎么跟他说话，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说那么多话，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叶谦宇没想到布兰迪会为他挡枪，而安落在他怀里。

    他不为父母报仇，也得为安和布兰迪报仇，因为他们对他那么好，因为他们再次让他拥有了家人，而现在，叶谦宇的meimei回来，让他放弃，他做不到。

    男人有趣就有趣在不会说太多，他们永远藏着掖着，只留下一个结果，容易让人误解，纵使叶谦宇想得再多，他说出来不过也是几个字。因为仇恨与痛苦太深了，要是一并释放出来，就如同决了堤的大洪水，淹没世界。

    叶谦宇说：“他们把首领的位置托付给我，我能做的就是把它做好。”

    车停了。万倚舟说：“哇哦，你们要开战吗？像你们这样的兄妹倒是很少见，一般来说，哥哥不是很宠meimei吗？”

    二人下车。

    叶离水提剑，剑在空中闪过，被她握在手中，她系着外套，把袖子往上提，摆出准备的架势：“要是用战斗才能明白的话，就用剑说话吧！”

    叶谦宇拨弄了一下军用匕首，将它持到胸前：“乐意奉陪。”

    列夫说：“我听首领的。”

    叶离水说：“你刚刚还对他出言不逊吧？”

    列夫：“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你不会认为你哥哥很逊，没有人向着他吧？”

    万倚舟举手：“我也听老大的。”

    叶谦宇的打法是灵巧兼敏捷，他并不会强击，叶离水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她就喜欢大刀阔斧，每一下都带有力量的美感，只能听到剑的震动，卷起强风，她的身体里有一股暴戾，她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离水，看到你回来，我不知道高不高兴，毕竟你原来的性格真的很糟糕。”

    “有这么说meimei的吗？你也是啊，并不是会宠meimei的类型。”

    “你玩杀人游戏，血腥又恐怖。”

    “就算我那么对你，父亲把我逐出家门，你也找回我了吧？”

    “是啊，你再糟糕也是我的meimei，我讨厌你，想杀了你。”

    “抱歉，父母的事……从前的记忆，我只想起来一点。”

    列夫：“谦宇，我可以杀死吸血鬼，你可以叫我杀嘛，我不介意哦。”

    叶谦宇：“……”

    叶离水几下猛击，叶谦宇格挡住，她慢慢地发力，力气一次比一次大，挥砍也一次比一次快，她就像没有上限的怪物，随着攻击露出微笑，很像狼犬，她很享受战斗。她把叶谦宇的匕首打飞，而她为她的鲁莽付出了代价，叶谦宇没有躲她的攻击，压住她的身子，制服她，掐住了她的脖子。

    “跟血猎战斗，你会舍不得杀他们吗？”叶谦宇问。

    叶离水说：“我会警告他们。”

    叶谦宇说：“G市已经不是以前的G市了，他们不包容吸血鬼。”

    叶离水一记直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叶谦宇擦了下鼻血，叶离水发力，挣开了叶谦宇。

    列夫：“上次就想说了，力气是被李氏兄弟训练过吧？他们心肠可真好。”

    叶离水说：“一直战斗吧，到你愿意停下来为止。”叶谦宇去捡匕首，叶离水争抢，阻止着他拿到匕首，他们就像两头发怒的狮子，谁也阻止不了，互相用爪子和牙齿打架。

    “落下了……”“离水？”苍桦醒来，看见的是天花板，他就像做了噩梦，惊醒一般，却使唤不动身体。

    苍帆：“哥，别动了，你消耗太多体力了。”

    苍帆？他怎么在这儿。苍桦还记得自己在车上，然后就没有记忆了，只记得有谁击中了他的车子，体力不支……

    “我们找到你，花了很多时间，你在翻倒的车里。听N说，你救了他们，搞什么，说我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糟，结果自己不也是这样。”

    苍桦说：“总不能看着生灵涂炭吧。”

    “你变了？”苍帆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堂兄，李昭云不是没有乐于助人的时候，只是跟他相比，更冷漠一点，如今倒是古道热肠，充满侠气，就是伤了自己。他以前绝不是愿意弄伤自己的人。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真糟糕。”苍桦评价道，“就算是我，也不想看人间遭受战火的，就算现在身为僵尸，可是，人类和非人类的战争，与我也不是没有关系。月清尘那次……”

    我会在奈何桥等你，到时候再一起谈诗论茶吧。

    不愧是他的知己，没让他失望。

    能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赴死，是真正的君子。

    “把他变成了这样，当初完全是自私的念头。但是他没有怪罪我。”苍桦笑道，他又接着说，“叶离水只留下那句话就走了，真恶劣。”

    苍帆：“很恶劣吗？当时你也是这么做的，哥哥你对我，可是一言不发就走了哦。”

    苍桦：“就是说，她既然知道这样恶劣，居然还是那么做了。”

    苍帆：“……”你忽略了我。

    该说不愧是李昭云吗？亏他还觉得哥哥变了，哥哥没变，依旧对他的态度很随便。

    苍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桦说：“离水说她杀了人，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听到那种话，不管是谁都会愣一下吧？真是的，突然之间说什么杀人，害我脑子短路，没有追上她，一定是叶谦宇对她说了什么，那家伙真是讨厌，复仇振兴之类的，就不能不带他meimei吗？”

    “杀了人？”苍帆说，“没说故意还是无意，既然如此，去向血猎确认一下吧？”

    确认？叶离水走了，彻底跟漆黑之尾的首领走了，血协知道怎么想？一定会对她展开无休无止的追杀吧？真的很傻，为了亲哥，就能付出到如此地步。苍桦可没法换位思考，因为李守将是干不出来这种事的，李守将的死因是无法对叔叔下手，吸血鬼一用无辜人类威胁他，他就没辙。僵尸和吸血鬼也不可同日而语，他和李守将是雀朝有名的李氏一族，而且他们是意外转生，僵尸又很稀有，没来那么多仇恨。他注定没法理解叶离水。

    好吧，就算守将或者清尘，真的变成了……

    实际上月清尘不就是吗？然后我杀了他。

    为了全人类的利益，清尘愿意赴死，我也必须杀他。

    但是叶离水就是做不到。

    如果是我，肯定选择大义灭亲。

    鲁达达那边真是不好交代。

    苍桦还是打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