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寸相思一寸灰(魔将好奇/飞蓬复盘/许重楼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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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一问一答,成为了重楼记忆深处的珍惜一幕,与最珍贵的承诺等同。他自沉默却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时,已下意识为飞蓬准备好一切。 此刻,重楼的指尖正触碰结界。既然欲听飞蓬的话去闭关,他自然要先安排好药。 不远处,飞蓬刚被重楼从被褥里温柔地把脸刨出来,免得捂太狠窒息。他瞧了瞧重楼兴奋劲儿过了,又开始犹豫不决的背影,饶是心里还有余火未熄,也又好气又好笑地没再提醒什么,直接阖上眸子装作自己很困,但闭眼没多久就真困了。 “…就玄霄吧。”重楼听着飞蓬的呼吸节奏,思忖着接下来的药汤次序和食谱,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能让几个魔将都过来,因为不能保证他们都识相。那本身立场倾向于飞蓬,又知晓很多的玄霄,就是唯一的看护人选了。 随重楼指尖落下,结界再次解开了。 · 飞蓬再次睡醒时,身体舒舒服服,换上的新衣内外也清清爽爽。 他依稀听见帘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风声和雨声。 但是,没有熟悉的气息。 “重楼…”飞蓬下意识唤了一声,还从炙热如夏的被褥里直起腰,任被子一角自肩头滑落。 他颈间裸露的白皙肌肤与冰凉的空气相触,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却没有缩回去,反而将修长的脖颈往外探了探。 “我在。”飞快的脚步声当即响起,重楼匆匆地掀开了床幔。 他离开后先去了魔宫,听了青竹、游弋的汇报,取走了这几日积攒的各种灵药。回来之后,为爱干净的飞蓬沐浴更衣,再着手将闭关期间需要其喝下的养魂灵药熬成汤汁,以便于储存后日日加热一份服用。 当然,重楼也没忘记配好和当天药汤不同口味的食材,打算给飞蓬提前烧制好接下来多天的每日三膳。 于是,暂时离开隔息结界时,重楼身上还带着点混合的药香和酸辣辛香的食材味。他关切地看向飞蓬,递上一杯温热可口的清茶,见人气色并无不对,也还是问道:“没事吧?” “没事。”飞蓬本能地放松下来,后背重新靠回床上,抬手揉了揉睡得视线模糊的蓝瞳。眸中水雾破碎开来,印出他渐渐清醒的意识:“你好像用了敛息的阵术?” 重楼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解释道:“在熬药切菜,声音和味道都有些大。” 难怪,你倒是想的妥帖,半点没扰我休息。飞蓬伸出被褥的那只手臂落下,手掌拍了拍近处的床沿,才缩回温暖的被窝里:“你先坐吧。” “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却透着冰冷的锋锐:“心魔一族和那个魔女族群,目前的处理后续吧?” 重楼坐下来,抿了抿唇:“我实在不甘心让她轻易死,就…”他似是不经意地把目光投向窗户,避开了飞蓬可能的冷眼,只因太清楚对方干脆利落、不喜报复的脾气:“就让游弋用了刑部通用的魂魄酷刑,她没撑多久,已经魂飞魄散了。” “你…”飞蓬蓦地一叹:“若受伤的只有你自己,你怕是不屑于费心安排死法吧?” 重楼垂下眸子:“自然。”他顿了顿,又道:“心魔一族但凡落网且知晓天诛的,也是如此,只多了个魂飞魄散前的搜魂。可惜,暂未寻到天诛和心魔族长下落。” “足够了。”飞蓬低低一笑,笑中带叹:“你是在为我报复他们。” 他沉默片刻,终于揭开自那日起彼此避开的话题:“为什么?”既然有意,为何不说,连争取都没有做过,直接借机用强?重楼,这般可耻行径,你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重楼有些紧张无措,甚至无意识地揪住指尖触碰的褥子,指腹反复地搓揉摩擦。他不敢去看那双锐利的蓝瞳,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不说?”飞蓬在静默的对峙里耗尽了耐心,声音也变得疲惫起来:“那我于你,到底算什么呢?” 重楼的手指僵直了:“不,不是…”他迟疑一下,抬眸隔着被褥拥住了飞蓬。那力道极轻极慢,留足了拒绝和推开的余地。 可是,飞蓬只定定看着重楼,没有半分退缩和逃避。 重楼莫名松了口气,接着道:“飞蓬,神族有‘神魔不得相恋’的天规,敌对的立场横亘在你我之间,又重视声誉,而你本身从来无心情爱。” “我确实有过危险的念头,比如缚神,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愿为一己私欲,陷你于流言蜚语之中。”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直到中招,我确定不会有外人知晓此事,才真正动了邪念。” 重楼闭了闭眼,艰难地吐露彼此心知肚明的残酷事实:“是我太自私,未想你的难处,更不敢想你若无法接受,我日后要怎么做。反而在确定非交欢无法纾解时,迫不及待地对你下手。” “我还仗着你心软,哄你不要恨我。”说到此处,他本想发誓,日后再不会为了私欲伤飞蓬分毫。但抬眸对上飞蓬的眼神,重楼只觉得喉管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飞蓬的神色是出乎重楼意料的平静,似乎刚得知如何被挚友深刻背叛的人,不是他自己。 “因情生欲,不足为奇。”那双依然澄澈的蓝瞳,对上溢满自责痛楚的血瞳,连声音都是平淡的:“我可以接受你仅此一次的行差踏错,但是…” 飞蓬伸手,死死扣住重楼的下颚。 他不用问重楼,二十万年如一日的温柔,是否是设下的陷阱,让自己无法脱困。只因漫长时光的相处,真的必然假不了。活成彼此习惯的事实,是最好的答案。 他也不用问重楼,明里暗里对某些人的排斥,是否是爆发的占有欲,不让任何人觊觎自己。瑾宸的种种遭遇,甚至夕瑶、葵羽在至交关系之余的主动保持距离,皆为明证。 但飞蓬觉得,他该问一问重楼,对于自己的战败被擒,是否既是窃喜又是得意。就仿佛偷了蜂蜜的野熊,觉得很快便能大快朵颐。 “若没有意外,也没有天诛的恶意,就没有你现在的愧疚。那若是一切如常,但我永远不会回应你,你原想如何对我?”飞蓬淡淡地质问,逼着重楼自我剖析:“从再无威胁的对手,沦落到精心照顾的禁脔吗?” 这关乎你的人品,也关乎我的底线。若你真执迷不悟,我会觉得,轮回前与师父的那场争吵委实不值得。 被紧紧盯着的赤瞳恍惚了一瞬,眼睫毛剧烈地上下翻颤起来。重楼在心中推测着、挣扎着,齿列几度张开,想为自己辩驳,又蓦然闭合了起来。 饶是魔体冷暖不惧,他额头到后背都渐渐溢出细汗,足见内心的焦灼多么激烈。 良久,重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飞蓬,没有一个魔,能抗拒心上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诱惑。”他抬眼看着飞蓬,坦荡地说道:“我会破戒,但不会明知是错还一错再错。你的拒绝,将是最好的提醒。” 重楼的嘴角竟轻轻地勾了起来,语气倒是平静无波却令人信服:“两次?或三次?总之不会更多了,我绝不舍得让你绝望。” “哼!”这一回,轮到飞蓬松手偏开头了。重楼并没察觉到,他在被窝里握紧成拳的另一只手,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飞蓬由衷地想:幸好,他们不会在绝望中彼此崩溃;也幸好,重楼这混账还有救! 咳,就不告诉他,自己的底线也恰是“事不过三”了。反正,那几天已经超负荷了! 飞蓬任由重楼笑一笑便为他掖好被角,又前去关了窗户,点亮室内的火烛阵法。外面阴云密布、寒风瑟瑟,但屋内亮亮堂堂,只为他能将掌中游记看得更清晰。 不过,重楼确实想得没错,飞蓬经此对话,正好颇有精神。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大概是习惯了往日相处中的分工,重楼辛辛苦苦做饭,自己安安心心烹茶,顺便闻着香味等上菜。 如今,重楼怕扰了飞蓬看书的兴致,特地设了结界,没让饭菜的动静和香气传过来,便什么声响气息都没有。 飞蓬下意识地屡次伸头,看向重楼所在的厨房方向。随着时间推移,依稀过了往常上菜的时限,他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去看书,反而不知不觉地在床上蹭来蹭去。 “怎么了?”重楼把药熬制差不多了,正在烧制佳肴。可他担心飞蓬还没好透的身体,设置的结界是单向,依旧能关注外面的声息,便分心问了一句。 飞蓬翻来覆去的动作登时顿住了,他迟疑着揪弄被角,咕哝道:“没事,就突然不想看书了。” 重楼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好心办坏事了:“是不是少了饭香,你不习惯?” 飞蓬沉默不语,手中游记一丢,把自己连同发热的脸一起,埋回了被褥里。 “飞蓬。”重楼半天听不见答复,干脆趁着锅中兽骨加热等待的时间,来到床边。他半点不提适才让飞蓬羞赧的话题,直接端来了一张摆满些许菜品的小桌,虚虚架在被褥上。 其上单向菜肴数量不多,但种类颇为齐全,全是重楼从备好那些份里抽出来的:“才烧好,你尝尝看,如果咸了淡了,我再调。” “嗯。”飞蓬从被子里钻出来,凌乱的发丝遮住通红的耳朵,叫住了布好碗筷就准备回厨房的重楼:“一起。”他还不忘伸头瞥了一眼厨房,淡定说道:“兽骨熬久了更香,不急。” 重楼怔了一下,理智提醒他不该贪恋温暖,可踏出去一步的脚,舍不得走似的又缩了回来。 特别是飞蓬话音刚落便抬了抬胳膊,温热的手按住重楼的小臂,施力让他坐在了床边上:“还少一双碗筷,摄过来吧。”飞蓬顿了顿,又道:“我有点想喝酒了。” 重楼整个人僵住了,他倒是习惯了飞蓬喝醉酒撒酒疯,反正每次都是他收拾残局,把飞蓬扒光了按在温水里好好擦洗。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而飞蓬没意识到。 飞蓬丢出此言,已随意地提筷开吃,却发现重楼没个动静。他不解地抬眸望去,然后便是一愣:“你这是什么表情吗?哦,是最近没酿吗?” “不,还是酿了的…”重楼扶额暗忖,飞蓬不见得能喝醉,也不可能和过去一样毫无顾忌。可是,喝酒会喝出汗的,而飞蓬肯定要沐浴。 他犹豫一下,拿出了一壶好酒,很实在地提醒道:“等会儿喝完了,你起身如果一只脚轻一只脚重,就等到睡醒再沐浴吧。”可别踉踉跄跄地摔到了。 飞蓬:“……”他气恼地瞪了重楼一眼,没好气地抢过酒壶,先为自己倒了一杯,接着给重楼倒了一大碗:“我一杯,你一碗,喝光!” 但飞蓬被封印后下降的体质,去饮用重楼为了彼此专门酿造的美酒,还是没撑住地喝醉了。 在说了包括“没有恨你”、“还没原谅但能理解”但不限于“态度…承诺…暧昧”等种种控诉之语后,折腾了一番的飞蓬总算在重楼怀里安心睡着了。 只苦了重楼,他听得难分心中是喜是痛,只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池中的一座雕像。 · 飞蓬又一次醒来,重楼备好了整整一橱柜饭盒的菜肴,配着排好顺序的药袋,正和玄霄说着些什么。他动了动耳朵,抬手掀开床帘。 果然,重楼考虑到自己醒过来可能想听,这次把阵法设在了帘幔上。飞蓬眯了眯蓝瞳,倾耳聆听他们的对话。 “魔尊,我很好奇…”师弟玄霄的语气颇为古怪:“你做得这么细致入微、全面彻底,师兄他…是完全不懂厨艺吗?” 重楼淡淡说道:“不,他会。我只是更擅长调整火候,也不缺时间。” “就算他曾经会,被这样包办纵容,也会渐渐忘记了。更何况,若只是为了补充灵力,这些食材未免太大材小用、奢侈浪费。”玄霄叹了口气,难得话比平时多了些:“但这确实周全美味,我会守着师兄,提醒他按时服药用膳补充灵力的。” 飞蓬的思绪不自觉飘远了,他回想起年少时和重楼初识的那段日子,明明是轮流做饭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楼包办了所有杂活?是自己孤守神魔之井相当寂寞之时,是三族之战前彼此交情渐深时,还是更早的相识不久被发觉洁癖时? “嗯。”重楼不得不应下来,最后回眸了一次,只见床幔上缀着的珍珠轻轻碰撞。他不自觉勾起嘴角,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直到身影闪动紫光,也未偏开目光。 玄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魔影彻底离开后,才同样望了过去:“师兄,魔尊闭关去了,你现在要起床吗?” “不了,书桌上有纸笔,书柜有书,你可以打发打发时间。”飞蓬缩进被褥深处,才醒就没什么精神了:“我继续睡。”重楼应该很快就会出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