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流年记卷一三族盛世少年意气风华烁(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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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挑了挑眉,走过来一把将九天从飞蓬身上扒拉下来:“行了,没看飞蓬快跟你一起哭了吗?” 九天没吭声,更没像重楼想的那样跳起来动手,而是伏在桌案上,眼泪继续狂涌而出。 这回,连重楼都无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天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从她的只言片语里,重楼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神族地位卓绝的玄女九天,此番前去巡视天河,邂逅了一位各方面都普普通通的人族云渊。此子如飞蛾扑火般不自量力地爱上了九天,但发生在他俩之间的故事,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不得不说,在人才济济的诸神之纪,云渊这样普通的人在重楼眼里,几乎连提一句的价值都没有。飞蓬倒是比较宽容,有点儿慨叹此子真挚热烈的感情。 云渊和九天的相遇非常普通—— 云渊无意中闯入了天河高原,在永不融化的寒冷冰雪和奇特诡异的高原反应双重折磨下,差点没丢掉性命。好在,他虽然平庸,但性子很坚韧,九死一生地爬到了天河边,喝过了永远奔流不冻的天河之水后,方清醒过来。 为了在无人区一样的高原生存,云渊冷静的顺着天河之水,寻找离开高原的出路。毫无意外地,在几天之后,他远远地看到了天河守护者九天。 听着九天的叙述,重楼和飞蓬心里都明白过来。 作为一个普通人,云渊看到九天的第一眼只可能感觉惊艳。这种感觉,不仅仅来自于容貌本身,更多是来自九天沉静如冰雪的幽冷气质,以及在英才济济的各族也算绝顶天骄的力量,所带来的那股自信。所以,云渊一见钟情几乎是必然。 而后发生的事情,让重楼和飞蓬都有些无语。九天对外人素来不假辞色,但一直都有个微妙的习惯,她很喜欢小动物,特别是长相可爱的小动物。 对于云渊,九天并不在乎,所以她一如往常的巡视天河。在瞧见一条困于浅滩的天河鳕魚后,瞧着鱼儿晶莹亮丽的鳞片,九天理所当然的伸出了援手,并在鱼儿跳起来感谢她时,微微勾起了嘴角。 出于男女本能的爱慕,在云渊看到九天此举后,无疑达到了顶峰。虽然知道地位差距极其悬殊,这单纯的青年也依旧觉得,就算九天是雪山顶上的雪莲,自己只是雪山脚下的一粒雪尘,只要不懈努力,也终有一日能得到一个侧目。 于是,云渊毫不顾忌地上前,跟地位卓绝的玄女大胆行了个礼。九天早已习惯了各种寒暄,也就简单的点了个头,尽显强者应有的高傲。随后,面对云渊的纠缠,她很合理地动了杀机。 只不过,对比起天河里只会摇尾巴跳水的游鱼,活生生的云渊总归还是更有吸引力,起码在九天觉得无聊的时候,能有人说几句话。所以,云渊能存活下来,完全因为九天的寂寞。 可九天并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才是世间最危险的游戏。在云渊锲而不舍、没皮没脸的追求下,事情慢慢发生了变化。无论地位身份如何特别,九天本质上也是有血有rou有感情的生灵。 高处不胜寒,天之骄女其实更需要关怀,在别的追求者不在意九天的彪悍,来追求她却只是因为她是“九天玄女”,娶到她能提升地位时,有个人到了当真不在意外物,对她死缠烂打、锲而不舍、无微不至、诚挚入骨的地步,纵然是孤高的九天玄女,那感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尤其,这个云渊根本不知道九天的真正身份,就连名字都不知道,是完全被九天本人所吸引!他只是出于男女爱恋的单纯本质,不以女方身份为惧,不以自己身份为耻,非常简单、非常热烈地追求九天。 “那个傻瓜…”九天喃喃道:“他让我知道,爱是如此纯粹,也只需要这样纯粹。”于是,她真的动了心:“可是,还有天规戒律,我怎么敢答应。” 重楼听到这里,忽然问道:“九天,这个云渊知道你是神族吗?” “不知。”九天苦笑了一下:“最初是我没告诉他,后来是我不敢告诉他。他问我是不是兽族,我没说话,他以为我是默认。”不同于神族有天规绝不能和人族结合,兽族不与人族结合,更多是考虑寿命长短的差别。 云渊对此十分痛苦,不过,他慢慢发现,九天虽然百般拒绝,但并不排斥于他。随后,云渊倏尔失踪了,只给九天留了一封信,言自己去“星尘之尺”。 听见这个名字,重楼和飞蓬表情都微变。 星尘之尺其实是一座黑玉石碑。它是神族巧匠用天河高原本地出产的星尘玉精心雕琢而成。天河高原的星尘黑玉,名字来自本身的玉质。星尘玉的本色漆黑,但玉中又散布着无数细微的杂质,在日月星辰的照耀下,能反射出银光闪闪的特殊光芒,就好像散播于天宇的银色星尘一样。 天河中的星尘之尺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山河纹理,更重要的是长形的尺身上,雕刻着精确的尺度。只要将星尘之尺安放在天河正中,便可以通过淹没尺身的水波读数来了解天河的深度,从而得悉天河之水的四时变化。 云渊蹈天河、搏风浪,游到了星尘之尺面前,然后便用拙劣的手法,辅之以简陋的法术,将自己绑在星尘之尺上。他打的,是个死结。 “在去之前,他已经算好时机,差不多在完成自缚的同时,也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我。”九天抿了抿唇,她奉命巡视天河,很清楚在三天后的月圆之夜,天河水会在子夜时分漫过星尘尺,直至与这座黑玉碑的上端平齐。 飞蓬了然:“如果到那时你还不去解救,云渊又不会任何水系法术,定会丧命于天河之水中。”他若有所思道:“不过,这种以死相逼的古老套路,未免和之前的体贴热烈太不相同了。” “确实。”重楼也很赞同:“更何况,星尘之尺的事情,又有几个人听说过呢?云渊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人族而已。” 九天惨然一笑:“是啊,后面的事情更让我怀疑了。” 就如渗水的堤坝被掘上了最后一锹,接到云渊传信之后,远望天河上空的青空白云,她下定最后的决心,想要与云渊说清楚。作为神族玄女,她不可能抛弃族人、舍弃地位、触犯天规,纵是再痛再迷恋于云渊带给她的新奇温暖,也只能断个干干净净。 “正当我朝星尘之尺的方向疾奔,却忽然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九天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下意识用了全力想突破,结果陛下出现了。” 飞蓬和重楼顿时愣住,时隔千万里,天帝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怎么会知道九天之事? “本来,尔等小辈于婚姻上作何抉择,朕都没必要阻拦,但这一回不行。”九天回忆起当时,陛下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无上权威:“人神不可恋,神道不可窥,作为我族玄女,你该比谁都清楚。什么都不用说,此念必须断绝。三天内,哪里都不用去!” 九天苦笑着摇头:“陛下说罢就一挥手,我周围突然腾起三十六道耀眼的火柱,连辩白机会都没有。我耗尽了神力,都挣扎不出来。” 她垂下眼,一滴热泪自眸中滑落:“你们说,是谁把这事儿捅到了陛下面前,又是谁把陛下的反应算得这么好,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云渊去死,成了无法解脱的心魔?” “我去见陛下。”飞蓬轻叹一声,转身给重楼使了个眼色。 重楼默不作声点头,拦下了目露诧异担忧的九天。 离开树屋,飞蓬一步步走的镇定从容,目标直指天帝寝宫。 茶香袅袅,飞蓬的动作优雅娴熟。最终,他双手将茶盏奉上。 伏羲品茶的姿势也自然放松,他唇畔泄露出一抹叹息:“你都知道了?” 飞蓬微微一笑:“作为我族三大玄女之首,九天玄女之事可算重中之重。您应该对她有点儿信心的,这么做未免过于简单粗暴了,反让九天留了心结。” “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说。”伏羲挑起眉头:“不过,你应该还猜到了别的?” 这话说的古古怪怪,但飞蓬却心中了然:“师父,您果真也是被算计了?” “关心则乱罢了。”伏羲的笑容更多了一抹冷意:“先前神女也有爱慕上人族的,这一点朕未曾插手,由着长老团处理。可九天身为天命玄女之首,神力强大在整个神族力量中都占有不小的比例,若她婚恋生育必然削弱神族的整体实力,进而甚至有可能动摇神族之根基…” 飞蓬静默不语,只听伏羲道:“此事是长老团密告,朕得知消息的时候,九天反应过于激烈,朕的处置便也跟着失了分寸。” 明白伏羲心里已对五位长老起疑,飞蓬并无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了自己的疑惑:“是的,而且,云渊死了,他为何知道星尘之尺,便也死无对证。” 伏羲无声的叹了一声,眼中冷意更深。不过,他看向飞蓬时,倒还是温和的,冷不丁说道:“你准备好吧,过些日子,我会下令遴选优秀年轻人,赐予神将封号,在族地外围巡视。” 飞蓬怔忪了一瞬,很快便明白过来:“是。” 他告别天帝,回到树屋时,将伏羲之语转述给了已勉强冷静的九天。 这时,辰轩、沧彬和夕瑶、葵羽都来了,眸中皆是关心。九天静静聆听,而后轻轻点头道:“多谢了飞蓬…”道谢后,她忍不住感叹道:“你居然因此冒险去找天帝…” “我不过勉力一试而已,照胆神剑毕竟出自陛下之手。”飞蓬眨了眨眼睛,笑容有几分他人难察的狡黠,只有重楼心中一动,隐隐有了几分疑惑。 至于九天,在几位好友关切的眼神中,她神色一派坚毅道:“你们放心,我会调整好的。” 飞蓬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夕瑶和葵羽直接去树顶搬了一坛美酒来,重楼默默担负起做菜的任务,辰轩、沧彬则抢着给九天倒酒:“今日,不醉不归!” 最后,一群人醉倒,夕瑶、葵羽更是一左一右靠在飞蓬身上。飞蓬对谁都温柔体贴,为两位玄女各自加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沧彬、辰轩盖好被褥,和重楼一起把几个朋友搬到了舒服的地毯上。 这时,他们俩一并转头,看向坐在原处抱着酒坛的九天。 “神族永生,这笔账我记在心头。”九天眼底有一抹冷色掠过,语气低沉森寒:“长老团,呵!” 重楼眼皮微跳,飞蓬轻轻一笑举杯颔首,九天昂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再将最近新诞生的族人名单列给飞蓬,便飘身而去。 这时,重楼对飞蓬笑了笑,指了指天空。飞蓬心领神会,随着重楼一道走出门,三两下就上了神树树顶。那里有一根比较粗的枝丫,正好能容纳两个人一起坐着。 重楼和飞蓬坐在一起,肩并肩看天上明月。 “怎么,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飞蓬摇晃着双腿,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重楼忽然倾身,把头磕在了飞蓬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他半靠了过去,轻轻合上眼睛:“是。” 这等举动把飞蓬吓了一跳:“喂,你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重楼一贯活蹦乱跳,哪有今天这么安静的时候:“难不成,是为了九泉神裁?但你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必然呀。” 前不久,各族都清晰感受到了天地间的变化,因为站在离月亮最近的绝顶高峰上,也不容易再汲取到灵力精华。还有用的灵力源泉,除了神族所有的神树,只剩下了九泉。提起九泉,乃神农诞生时,伴有九泉相生,汇聚了世上最丰沛的灵力之水,号称天地灵脉。 关于各族对九泉的争夺,最先表示不满的是兽族。兽族普遍认为,神农九泉是兽族始祖神农开辟,本应由他们兽族独享,现在他们将之与他族分享,已足够友好。可神族和人族以极快频率汲取灵泉精华,甚至少数神族之人总仗着天生力量,汲取九泉中最精髓的部分。 当然,天地灵气丰厚时,这些都不是问题,但现在就不行了。于是,经过兽族的推举,兽王蚩尤将此事丢给了神族。神族长老们不敢擅专,自然去跟天帝伏羲请求,希望他对此事进行裁决。可伏羲恰好闭关不出,这个裁决的权力便下放了。 想到分配不好会直接激化矛盾,纵是预料到战争即将到来,知道轻重的九位元老也头皮发麻,谁都不敢做主。见状,其他五位长老倒表达出愿意接受的意愿,而他们直接将此事推了出去。 经过钦原、诸犍、夫诸、犰狳与朱獳五位长老的慎重考虑,神族做出了这样的裁决——天下神农九泉,四口归于人族,五口归于兽族,神族则可以使用任何一口灵泉! 兽族对这样的裁决结果,十分失望不满。到了这时候,大部分还秉持上古和谐盛世天真想法的兽族族人,终于开始意识到“人心不古”。兽族杰出之辈众多,对于神族的裁决结果,稍一分析便知他们的真实用心: 虽然神族向来自视清高,对其他两族采用一种居高临下、充满优势的态度,但从利益出发,他们还是相对偏担弱小的人族,忌惮兽族天生强横的力量。而且在这时候,兽族还出了一件大事,祖神神农最近百年彻底不再出现,而人族始祖女娲与神族天帝伏羲依旧交好。 “我知道,天帝陛下把此事下放,只怕是算准了那五位的做法,借机挑起战争序幕,以顺应天道。”重楼的音调很轻,脸色难得的苍白,在月色下仿佛一吹就散:“也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做一件事,这是一件有很大可能会让我死的事情。要是我死了,你劝住大家,别报仇。” 飞蓬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说道:“你怕战场上被捅刀?我不是答应过你,那样会保你一命吗?” 重楼和瑶姬、赤霄成功把他想要的阵法,给偷渡了过来,没让蚩尤和神农发觉。这交易既然已经成立,重楼若真被兽族长老出卖打压,在战场上输给他,他必会保他一命。 “不行。”重楼苦笑了一下:“我不能只想着自己。”他低语道:“穷奇一战后,族内越来越多的人,对我表示了支持。如今,族人对九泉神裁不满,说不定没多久就会向父神请战了。” 飞蓬聪明绝顶,已明白过来。他偏过头,扣紧重楼的肩膀,怒道:“那你要干什么,给欢兜、共工一个杀你的机会,把未来的内乱消弭在无形之中,哪怕代价是你的性命?!” “他们站在我身后,形成了一支势力。要我死,首先要踏过他们的尸体。”重楼睁开眼睛,他的红眸很亮,亮的让飞蓬几乎想要躲开:“先前内斗可能只死我一个,现在却不止了。” 他柔声道:“飞蓬,你想要保护族人,我也是。我不是不信任你和九天他们会保密,但我和两位叔叔的不和太过明显了。这是我兽族最大的破绽,我不能任由祂暴露出来,随时随地被敌人利用。” 飞蓬愣愣的和重楼对视良久,最终松开了手,没精打采道:“所以,你就是要去送死,死之前还想让我为你哭一场?” “哭什么。”重楼揽住飞蓬的肩膀:“要是他们真抓住这个机会,你不许哭啊,给我洒一壶酒就行了。”重重捏了捏飞蓬的肩膀,重楼大笑道:“算了,还是别,我们现在就喝,不喝醉不准你走!” 飞蓬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呵了一声:“行啊,喝,看我灌不死你!” 这一醉,天明方休。重楼走的时候,飞蓬并没有睁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我还是希望你活,哪怕未来在战场上,不得不杀你。” “我尽量。”重楼下树的脚步一顿,音调带着几分叹息:“还有,飞蓬,我很庆幸有你为知己。”能畅所欲言、共饮千觞,哪怕是死也毫无遗憾。 于是,在伏羲赐封了年轻神将,正式授予飞蓬等六人权柄之时,兽族也不算太平。 擂台之上,重楼手持炎波血刃,一招一式皆干脆利落,他身形也相当敏捷迅疾,在躲开攻击的同时,还在相柳身上划下了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少顷,一声闷哼响起,鲜血顺着颈项上的血痕向地面流落。 重楼收回炎波血刃特有的伤害力,但相柳因失血过多,已经昏厥了过去。他站在台上,深深看了共工和欢兜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反而谦逊的垂下头:“抱歉,没能收住手。” 观战的刑天、风伯和雨师等不知情的兽族元老,集体面露赞赏,而共工见手下猛将相柳重伤昏迷,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但他还没发话,欢兜就敛去了僵硬的表情,温声出言恭喜道:“少主实力更进一步,当真是可喜可贺!” “过奖。”重楼挑了挑眉,心中对欢兜的警惕更深了一层,拱手一礼又对共工邀战:“还请前辈指教!”他才战一场,周身气势更盛,眸中亦全是炙烈的战意:“当然,晚辈非是前辈对手,还得前辈让个一招半式。” 共工眼神扫过周围诸位同族,对上蚩尤波澜不惊的双眸后,知道避无可避。他回神对重楼道:“那就战吧,我会将实力压至天级高阶。” 水神共工作为兽族首批生灵,生来灵力极强。所以,他在战斗开始时,很轻松便凭借着水系灵术,逼退了年轻的重楼。 但重楼在外历练多年,于生死之间疯狂磨练自己,委实比多年养尊处优的兽族元老更狠。他放出炎波,任由他自行攻击,牵制了共工的灵术,自己仗着磨练出的强劲rou身,硬抗了天级高阶的灵术,冲到了共工身边。 这等不按套路的行为,让共工措手不及。一身血的重楼冲过来时,他竟懵了一霎,便被重楼占据了上风。在近身战上,得到蚩尤用心教导的重楼,那是半分不让,下手一招比一招狠辣,偏偏因身处灵术之中,无人能清晰看见。 不过是转瞬之间,满头红发、人面蛇身的水神共工,就变得鼻青眼肿、面目全非。当然,重楼本身也很不容易,直接伤重到了极限。被共工掐住脖子的时候,他的攻势才停下来,那双赤色眼眸充满了平静:“您真的要动手?” 共工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不敢?” “您当然敢。”重楼拍掉共工的手:“更何况,我也是故意给您这个机会。”他叹息道:“就说我下手太狠,您没能收住手,要是被追问,就捅出命格之事吧。父神最开始会很怒,但有神农祖神在,最后还是会平息怒意。” 共工愣住,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疯了?” “没有。”重楼认真答道:“明人不说暗话,战争想必很快就会爆发。我作为兽族少主,会有自己的追随者,那些崇慕于我的同辈族人,还有瑶姬、赤霄、骄虫、女娇和女丑。” 他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燃烧至尽头的火烛:“我可不希望,到时候您和欢兜叔叔再下手。我死无所谓,但他们是无辜的,那是我兽族的未来!” 共工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缓缓收紧了手:“值得吗?” 重楼没在说话,随之窒息感的加深,那双晶亮的血眸一点点涣散开来。他是将自己架在火上,回过头已骑虎难下。 不过,比起性命和权势,总归有更重要的。比如亲情,再比如想守护的一切,那些被他算计着一步步倾向于他的族人们。他绝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死于可笑的内部倾轧。 意识快要彻底失去的那一霎,共工突然松开了手。他看着重楼难受的咳嗽个不停,冷冷说道:“直到现在,我才承认你有成为下一任兽王的资格。”之前的重楼手段尽出、一心自保,却没有统治者该有的对子民的维护之心,与必要时自己的牺牲之心。 “为什么?”重楼咳得很厉害,涌上水汽的红眸带着几分不解。 共工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就当我也发一回疯吧,和天道赌这一局。”他盯着重楼道:“比起对命运深信不疑的欢兜,我其实不相信,你的命格能碍的老大身死。但你先前更像是被宠坏的孩子,光有小聪明,无法令人放心。” 重楼一下子明白过来:“您怕我篡位?” “你这孩子,资质、悟性、教导各个不缺,最开始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共工淡淡道:“可给予越多,往往越容易教出自私不知满足的孩子。尤其是,你拥有着超出我们的天赋,只次于老大一人。” 重楼还天级的时候自是无妨,但等他成为元老,活过太多岁月之后呢?他可还能满足于永远的“少主”之位,而不是看向更高的那个位置?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重楼不自觉苦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错,只因未来无法预料:“时间会证明一切。” “那就暂且结束吧。”共工开始收回灵术:“欢兜那里,我会去劝,起码战时不会让他动手。” 重楼默不作声的一礼,在擂台上放心昏了过去。他的伤势,其实蛮重的,全是撑着说到现在。 如此,重楼和欢兜、共工的矛盾告一段落。伤势好转没多久,他又闲不住了。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出门,跑到了花语草原,并约了飞蓬。 原因很简单,先前被关在中曲山的穷奇并不安分。不但没能化解戾气,还倒行逆施,竟开始啖食人族。尤其特有怪癖,竟专吃善良君子,将他们的财物灵器馈赠恶人。相比以前的凶兽穷奇,它现在已经创出更大的名头,被唤作‘凶兽之王’。 于是,穷奇成了人族要铲除的目标,后羿、嫦娥和夸父召集人马要去中曲山,而后羿恰好与飞蓬交情不错。 “这次要去的,不止是后羿、嫦娥和夸父。”飞蓬一身蓝色戎装,姿势随意的坐在草地上,吃着重楼做的美味烤串,心中庆幸于对方活了下来。不然,他哪里还能吃到那么好的手艺? 飞蓬一边文雅又快速的品味美食,一边还不忘记说正事:“女娇的道侣大禹也会去,你也知道,那家伙不仅武勇,还有一身智谋。有他们去,穷奇离死不远了。” 重楼喝光飞蓬煮的茶,舒服的躺了下来,不以为意道:“他们实力是不错,但击败穷奇容易,想杀掉可就难了。” “这我同意。”飞蓬狡黠一笑:“不过,你还是放心吧。”他笑言道:“还有我,我也要去。” 重楼这回惊讶了:“后羿邀请你的?” “非也。”飞蓬斜睨了他一眼:“是女娇邀请的,请我帮她看着点大禹。” 重楼不开心了:“为什么找你,她不该找我这个更近的吗?” “谁让你重伤到难以起床?”飞蓬戏谑道:“女娇可想不到,你皮糙rou厚的这么快就恢复了。” 重楼一噎,顿时转移了话题:“好吧好吧,我正好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他扬起了嘴角:“那穷奇虽然污秽,但他腥臭无比的口齿之中,却有唯一的一颗牙齿晶莹剔透,遍体彤红,宛如血玉。” “我上次就想取了,那材质正适合做成护身符,结果父神不让我杀。”重楼不无遗憾之色:“这回你们去剿杀穷奇,不知能否帮我取到?” 对于这些奇珍异宝,飞蓬素来不在意:“小事一桩,交给我了。” 二人说到此时,荒原晚风正烈。远方的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奔腾如血,渐没入无尽的苍穹。 多日之后,依旧在这片花语草原。飞蓬站在兰花丛中,将一枚晶莹璀璨的鲜红玉牙,随意地递给了重楼。 “谢谢。”面对这样光彩夺目的宝物,重楼满意的挑起眉头,将之收了起来。 材料到手了,可制作强大的护身符还得靠自己。更别说,想要成品在品阶上比拟青穹风神珠,难度无疑是极大的。不过,希望做好的时候还没开战,不然就不好作为风神珠的回礼,回赠给飞蓬了。 重楼想着心思,飞蓬却是前所未有地欲言又止:“重楼,有个事情我想问你……” “说。”重楼拧起眉头,飞蓬这态度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飞蓬叹气:“在凶兽之王陨落前,说了一番话。他说,当年他被你父亲救下来,是为了拿他做复仇的工具。” “复仇?复什么仇?”重楼简直冷笑了:“一头毫无人性的污秽凶兽,能说出什么真话!我知道你的意思,因为我查过。穷奇吞噬的那些人族,确实大多是人族中相对强悍的武者,而他们都跟我兽族有过摩擦。” 重楼扬起下巴,眸中尽是孤傲:“但飞蓬啊,我父神蚩尤何等脾气,你也知道。他想做什么,可犯不着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他倾身在飞蓬耳畔低笑一声:“我也不必瞒你,因为父神已经决定对人族出兵了。” 也是,死在穷奇手中的,和接下来大战中死去的,数量上根本没可比性。飞蓬心中明白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穷奇是明知道要死,故意在人族面前这么说的。如今,这番话已流传出去,这些天,人族几乎和你们兽族势不两立了。要不,我去帮你澄清一下?” “不用了。”重楼摇了摇头:“不管人族怎么想,对九泉神裁的结果,我兽族都是无法接受的。既然要开战,说不说都无所谓,谁拳头大就是真理。”刚烈威武的兽族少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飞蓬,也许没多久,我们就会真正交手了。” 飞蓬眸中闪动了几分怜悯和痛苦,重楼很明白这是为了众生。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的拥抱了飞蓬,压低声音道:“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还卡着。”飞蓬反手拥住重楼,阖上眼眸吸了一口气:“如何为新生神果赋予属性、赐下名讳并得到我族神谱承认,已研究出来。”也亏得师父伏羲对他纵容,听说他要神谱,没问就塞给了他:“但关键在于,如何令死去族人的命魂不当即散开,并且还要让天道发现不了。” 重楼眸子闪了闪:“既如此,我建议你想出来之前,不要出兵。”他松开飞蓬,躬身一礼后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希望晚一点再碰见你。” 在花语草原纵横吹拂的晚风中,重楼身后那袭玄黑披风猎猎作响。草丛中的青耕鸟和婴勺鸟,也被这动静惊得飞了起来。飞蓬看在眼里,恍恍惚惚觉得那像是一面飞舞的战旗,在葳蕤的深草花丛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