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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金黄的蟒靴,恨那个堪称陌生的女人的欲望。她恨一切,但她只能接受。没有这些,就没有她的心肝儿。李敛冰凉湿冷的手叫张和才回忆起那个短暂的冬天。他也恨凡尘中的恩怨,恨飞檐走壁的江湖往来,恨血腥和药味,恨杀人时刀扎进rou里的声音。但没有这些,就没有李敛。闭上眼,张和才深深吸气,垂下头把李敛的手背贴在额头上。静了许时,那手忽然一动,翻过来托住了他的头。张和才豁然抬首,猛地撞进了李敛的眼睛里。“你——!”他下意识去望滴漏,距方才大夫言语时才过了一个时辰。他忍不住咧嘴:“你醒了?”旋即又担怀道:“大夫说你还得有一阵才醒,怎么就醒了?饿吗?后头有东西煮着,你等我给你取点儿去。”话落起身,又弯下腰道:“渴不渴?喝点温水?”李敛叫他杂乱无章的话逗乐了,刚展臂要说话,张和才炸了一样跳脚道:“胳膊收回去!扯了伤口看我怎么治你!”李敛:“……”老老实实把胳膊收回去,张和才给她喂了点水,一瘸一拐地去了后头。他刚出去,孙訾红推门进来,站在一旁上下打量李敛。李敛任她看,半晌笑笑,大拇指一指后背的伤:“壮观吗?”孙訾红环着手默不作声。李敛趁张和才不在,撑着动了动压麻的胸,疼得抽气,张口就问:“有酒吗?”孙訾红道:“有,我给你在背上淋点儿?”李敛闭上了嘴。张和才刚好推门进来,看了看孙訾红的脸色,也没言语。两人一块把李敛弄着坐起来,他拖了个圆凳过来,吹凉了粥给李敛一口口喂。张和才的坚持叫她不敢伸手,但被人看见自己的羸弱李敛觉得浑身难受,冲孙訾红使眼色,叫她出去。孙訾红没有搭理她。冷眼看了他俩一会,她忽然问道:“老七,往后你打算怎么办。”第六十六章此话一出口,张李二人皆是一愣。李敛干笑了一下,嗓音中还带着嘶吼过后损伤的喑哑。“你让我把粥先喝完。”李敛在求饶,但孙訾红沉默片刻,并没有放过她。她直白地道:“你什么都给了,现下还有什么可不敢让他听的?”屋中气氛一滞,三个人都知道这个他说得是谁。张和才因为那句什么都给了一阵窒息。李敛为喝粥张开的嘴闭上,抿了抿,垂下眼睛,张和才从这个动作中看出一缕退缩。他期望是自己看错了。顿了顿,他道:“张嘴,喝完了你好趴下。”李敛沉默一会,笑着抬眼道:“我可不趴了,胸累得很。”话落还是张开口,张和才狠狠瞪了她一眼。他手中的粥还剩小半碗,四五勺的量,李敛随着他喝光了,张和才转身出去放碗筷。他出去后,孙訾红看向李敛,李敛很有默契地冲她笑了笑,眼神朝门栓示意。孙訾红不动。她的态度很明白,李敛吸了口气,垂下头。“你怕了。”孙訾红突然说。“……我怕了。”李敛扯了个没人看见的苦笑,又像重复,又像承认。孙訾红解开环着的手,摸了摸李敛的头顶,把她揽在怀里。没多久孙訾红身前的布料就湿了,她仰起头看着屋顶上的窟窿,渡厄的身影在洞边时隐时现,瓦一片片的抹上,窟窿漏下来的月亮慢慢变小。李敛的头埋在她怀里,浑身剧烈地颤抖。“二娘,我太怕了。”过了好一会儿,孙訾红听见李敛的声音。她哽咽着,嗓子堵成一团,像跌倒的小孩子。“在湖上人杀过来时我就想,他不会功夫,要没护好他可怎么好,又想我要死了呢,我走两个月他都瘦得病马一样,我真死了他要怎么办,后来看船走,又想再见不到了呢。我怕得哆嗦,二娘。”“你怎么能怕呢,老七?”孙訾红叹息一般地道,“从我认识你那日起,你就是最不怕的人。你怎么能怕呢?”李敛只是摇头。孙訾红道:“老七,你要完了。”门无声地打开,张和才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李敛。从前轻狂绕过时光,飘摇的线绣出一个他不认得的人。可是很快,沾红的泪水疾风过雨,倒地的孩子爬起来,拍拍膝盖,继续往前跑。李敛推开孙訾红,抹了把脸道:“我得走。”“你说得对。”她笑道,“我不能怕,我得走。”张和才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勇,就像有人在背后伸了只手,猛地推着他往前去。“我和你走。”屋中二人都看向他。朝前大踏了一步,张和才重复道:“你带我走。”孙訾红看了他片刻,转身离去,离开时衣带擦过张和才的手,仿佛一次交接的许诺。张和才没有看她,他直走到李敛面前,一瞬间身上的伤全好了,哪儿都不痛,除了勃勃的血,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李敛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片刻笑了笑,笑没到眼睛里。她有些累了,单手撑着床铺边沿,懒洋洋地道:“老头儿,你和我走?你要走去哪?”张和才学她的话,说:“走去江湖里。”李敛朗声大笑起来。她笑得止不住地咳嗽,捂着嘴微微弯腰,纱布都有些松动。张和才被她的笑打散了些勇气,他怒红着脸尖声道:“你笑什么!”李敛哈哈道:“笑你跟我走啊。”张和才双拳握在身侧,用力到哆嗦起来。“李敛,你不信我?!”李敛的笑颜猛地全收了起来,仿佛屋中还回荡的余音不来自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和才,现出冰冷残酷的底色。她轻声道:“和我走,王府里怎么办?”张和才道:“林子大了,我成日子带着他,府中事务他都懂,回去我就请辞,叫他接班。”“老头子们呢?”“我留了银子给三哥,房子也寻着了,搬个家的事儿,用不着我去看着。”李敛的嘴角慢慢勾起来,声音更轻柔。“那府里的下人呢?”“都还契遣散。”“花圃怎么办?还有养的鸡?”“不要了。”“都不要了?”“不要了。”李敛的笑慢慢扩大。“那府里那张汉白玉床呢?我今夜就要走,你卖不了,咱俩走了屋子荒着,用不多久就叫人盗了。还是那也不要了?”“……”张和才猛地停顿片刻,从牙缝里蹦字儿道:“就你这婆娘话多!”他疼得要骂娘,心头都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