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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人第三次声嘶力竭吼出“快逃”二字,本意催他们离去,不想三个勇义的年轻人贯彻江湖道义,硬是拽起他一道出逃。提婆湿不知这烟雾是专门用以逃生的,还以为是有毒的暗器,当先采取避让,于是网破鱼散。一行人尽往黝黯处撤退,各自发力纵跃,沿路景移物换,但见山石高耸,松藤杂沓,不觉已来到一座危峰峻壁前。唐海月担心黑衣人伤势,叫停商荣赵霁,撕破僧袍为伤者重新包扎。黑衣人呼吸困难,自动扯掉面巾,面巾下是一张中年汉子的脸孔,粗粝的皮肤和颊腮上几条浅淡的伤疤透露出风霜坎坷,阅历不足的人也能看出这人常年过着刀口舔血,枕戈待旦的险恶生活。“你是天枢门的人?”商荣也认出他方才释放的是“风声鹤唳”,故此发问。黑衣人粗喘着,下巴点一点,再摇一摇:“我叫苗之北,父亲是天枢门苗家的旁系,三十年前已脱离天枢门,所以我不算他们的人。”商荣又问:“上次在岘山尸谷和我们交战的人是你吗?你不是挖心贼,为何打扮成他们的模样?”苗之北眼神迷茫,赵霁已隐约觉出双方误会的节点,指着苗之北背后的“驼峰”说:“我刚才背他的时候发现这里面硬邦邦的,像是铁块。”又对苗之北说,“你可能不知道那挖心贼黄三真名提婆湿,还有个连体哥哥叫紧那奴,原先长在他背上,平时都用黑斗篷掩饰,外人瞧着就像驼背。跟你眼下的装束很像,所以那日我们才会把你错当成他们。”苗之北幡然叹息:“原来如此,怪不得诸天教的人不停追杀我,肯定也认错人了。”他为解除误会,挣扎着解开斗篷,请三人帮忙取下背上的东西,那是一只黑铁铸成的瓜楞大罐,若用来装酒,容量至少四五十斤。商荣发现罐身上糊着一块掌心大的泥灰,像是补丁,随之想起那日在岘山悬崖上刺出的一剑,了悟道:“当时我一剑刺向你背心,感觉好像刺中一件铁器,结果还真是。这罐子里的白灰是什么?”苗之北微露苦笑:“你都看到啦,那些是骨灰,里面或许有我的妻儿。”三人一齐怔愣,内心闪出五花八门的揣测,然而都不及事实来得震撼。苗之北是来找羊胜复仇的,二十五年前,这人还没为自己打造“大善人”的假面,是个明火执仗的凶徒。清泰三年,石敬塘起兵反唐,为拉拢契丹,割让幽云十六州,建立后晋,做了数典忘祖的儿皇帝,彼时羊胜就依附这个傀儡政权,为一个将领充当谋士。翌年,后晋军队进犯宛洛,大批难民逃难到洛阳城下,守城军士不敢开门,晋军不久杀到,正是羊胜所在的一部。那统军将领受其怂恿,率军恣意屠杀难民,斩首数千级,充做敌军兵士向上峰冒领军功,同时俘虏了上万人。哀鸿遍野的惨景尚未落幕,真正的噩梦降临了。羊胜以军中缺粮为由,将这些俘虏当成“菜人”宰杀食用,还花样百出地发明了多种烹饪人rou的菜谱:把人放在大缸里烘烤,一面灌食加了香料的汤水,最后把人活活烤熟,名为“火头烧”;将人四肢捆绑,以开水反复冲刷,用竹篾子刮下表皮,再割rou烹饪,名为“嫩切”;将活人放血杀死,去掉内脏,抹盐晒干,名为“两脚羊”………………………………成百上千的人惨死在汤镬砧板间,其中包括苗之北的妻子和两个不满十岁的儿子。羊胜用了最残忍的菜谱炮制他们。“那日正遇大雪,羊胜替将官宴请军士,选了三十名年轻的女俘虏,洗净后赤身**埋入雪中,半个时辰后取出,零刀割碎,沾着酱油食用,说这种吃法叫‘冻脍’。又挑了三十个小孩子,捆绑后活活撬开头盖骨,往脑浆里淋入滚油,用调羹挖食,将这道菜命名为‘赛猴脑’,这都是我亲眼所见……”那些女人被割食时尚未断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rou被一块块切下,变成士兵们的下酒菜。孩子们则更惨,前者因为冰冻后体表肌rou坏死,还少一些痛苦,后者是生生被钉入细铁钻凿开头骨,他们的惨叫撕破天幕,驱散附近日夜不歇的狼嚎和乌啼,听者随着惨叫的节拍战栗,也像被一节节剁碎,呼吸里扎满冰渣。商荣觉得胸腔里的血快被熬干了,实景远比描述惨怖,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假若他身在现场,会像发疯的野兽咬死周围所有人,不知道苗之北当时是何种反应。“我什么都没做。”苗之北脸色暗沉,好像那黑色的面巾还蒙在他脸上。他是天枢苗家的后人,年轻时却因父亲的缘故未曾习武,惨祸来袭,一介文弱书生守不住国也守不住家,不过满腹的诗书也着实救了他一命,被俘后他以读书人的身份受到优待,在军队里抄写文书。这优待没能惠及家人,担惊受怕数日,他的妻儿最终沦为菜人。惨绝人寰的宴席上,誓同白首的爱妻,血脉相连的儿子一个接一个惨死,他们的嘶嚎声声入耳,宛若乱刀凌迟他的身心,可他无能为力,唯有悄悄注视在首席上谈笑风生的罪魁,那双毒蛇般狡猾的眼睛,稀疏的山羊胡子被血泪画入脑海,至死不灭。“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反而最清醒,我就是,当时做了正确的选择,哪怕把自己逼到发疯也要忍耐,留着这条命为老婆孩子报仇……”后来晋军到底攻陷洛阳,不久重安荣发动兵变,石敬塘病死,后晋的气数便到头了,他手下的部将各奔东西,苗之北等幸存的俘虏也恢复自由。他四处搜寻羊胜的下落,几年后终于找到了。可是这恶贼投靠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大魔头,在那魔头庇护下,苗之北重金聘请的几名杀手全军覆没。这情况一度令他心灰欲绝,幸亏妻儿遇害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他们濒死的惨叫像干薪投入他即将熄灭的斗志,让他浴火重生。他开始想尽办法学习武功,甚至违背父亲的遗命,跑回天枢门求苗家接纳。苗门主碍于家规拒绝了他的请求,但私自传授他一些武功,并指点他拜师学艺。此后的二十年中,他走遍大江南北,向一切能助他提升功力的人求教,即使对方要求严苛,或是行止不端,他都不在乎。通过一招一式,夙夜匪懈地积累,他总算练成一副好身手,而羊胜也移巢襄阳,这只披着羊皮的狼改不掉嗜血的本性,一面欺世盗名为他的主子敛财,一面打着慈善的幌子做人rou买卖。苗之北觉得杀死这个衣冠禽兽还不够,必须彻底揭穿他的罪行,因而花了近一年时间调查羊胜的生意网和那座农庄,期间频频遇险,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