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那天晚上，就在秦天吃惊地听完拉斐尔分析出黑衣人是江姜之后，紧接着她眼前这流着脓水的rou泥怪物就用它尖细又嘶哑的嗓音自称自己是原二皇子弗朗西斯。

    那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震惊的时刻之一，可能仅次于发现拉斐尔就是她亲爱的赫恩元帅的时候：

    “……你在开玩笑吧？”秦天的第一反应是它在唬她，但是她细想了一下，越想表情越僵硬。

    会叫她秦少将、知道拉斐尔身上有秘密、愉悦的语气……看着“怪物”因为和她一起追黑衣人被打成筛子一样明显正在流失活力的身体，有点说不出狠话来：“呃……你……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实话她现在脑子非常混乱，用一团乱麻来形容都是不够格，到底谁能在刚刚意识到部下背叛的同时，接受丑陋的临时友方单位其实是先前潇洒离去的前帅哥敌方boss？她简直想骂人了。

    还好拉斐尔比较冷静，他在语音里喊着：“镇定镇定听听他要说什么！”让她回过神来。

    “呼……嘻……秦少将……”

    怪物用它浑浊突出的眼球看向秦天，“我说……了……后会……有期……嘻嘻……”

    “……”秦天被盯得有点难受，弗朗西斯黄绿色脓液的气味也很难闻，但是她觉得捂住口鼻好像有点失礼……

    她忍着不适复述了耳机里拉斐尔的意思：“别说废话了，你要我给你送医院吗，还是有什么遗言交代？”

    “不……不……我要死了……嘻嘻……”

    “要死了还嘻啥，有什么遗言快说！”秦天感觉这位二皇子本来人也不正常，现在肯定是疯了……不过变成这鬼样子换她她也疯，想到这她的忍住了踹他一脚报仇的冲动。

    接着在弗朗西斯断断续续疯言疯语中，他们得到了足以震惊整个帝国上下的情报：

    地球复兴教”的合作对象主要来自联盟，教会收集了那些Omega后会派人将他们批量运走，运到什么地方弗朗西斯并不清楚。同时这些人会给教会提供资源和技术，供他们研究与变性有关的技术。

    他逃走之后被那些合作对象卖给了外星人，他们强迫他接受rou体改造，说是可以获得和兽类外星人一样强大的rou体，但是实验失败所以变成了这幅模样，而且因为实验失败他本来就没有几个月好活了。

    弗朗西斯觉得那些外星人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他们的目的根本就是拿他取乐。他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藏在首都的阴影里打算破坏他们的计划。

    一条条爆料砸得秦天有点懵，她想起之前听华颂说首都有丑陋且说人言的怪物出没，不会就是他吧？

    最后，弗朗西斯告诉她，那个由智力程度较高的外星人组成的组织叫做“异星集会”，他们许多人去掉一些外貌特征和人类无异。不仅如此，杀手集团“暗星”的背后似乎也是外星人，他们培养这些被人类迫害过的孩子，让他们去杀掉更多人类。

    这些外星人极度仇恨人类，恐怕是为了报人类屠杀、奴役、殖民和歧视之仇。

    还没等秦天追问他菲利普的下落，这位面目全非的原皇子的突出的眼球忽然不再转动，彻底失去了生机。

    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在扭曲地笑着，那副疯狂表情仿佛在说“赢了”、“报仇成功了”一样，死亡将这个表情彻底定格在他脸上。

    就好像小丑都要给自己画上夸张的笑容似的，谁能想到这位皇子生于荣华富贵，走得那么潇洒，却死得如此窝囊。秦天看着脚下这具泡在脓水里的丑陋身体，捏着鼻子摇摇头。

    说真的，她非常不想回忆之后她背着这具尸体半夜敲门交给华颂，并告诉他“这是你二哥”的过程。华颂最开始还以为她在骗人，直到验明了生物信息之后才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第二天华颂说他把弗朗西斯装在密封舱里埋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了，秦天总觉得一万年后的考古学家们说不定会因为这个想出一通“四皇子暗杀二皇子埋在自家院子里”的政斗大戏来。

    江家这边的事情也很复杂。

    江姜意外得配合调查。他的母亲是有着二分之一拟态人血统的外星人混血，三十年前被江家家主江天河用非法手段获得。

    听江夕舞说，其原因可能是江天河思念因脑癌早早过世的妻子，想要用拟态人来做为替代。那张被留在囚室的照片是江姜母亲被掳走前留下的最后影像。

    后来这位混血拟态人怀上了江姜，非常幸运，占据四分之三的人类血脉发挥了更大作用，江姜的智力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优秀。

    可是江天河却不能接受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外星混血，将江姜母子养在外面，同时试图和普通女性生下继承人，却一直不成功。

    然后他不得不从养成所里挑选了一对双胞胎即江夕舞和江朝歌作为继承人，然而他甚至没有直接和他们见过面就因为手术意外而变成了植物人。

    对此江夕舞只是冷冷评论道：“宁愿完全没有自己的血脉也不能接受混了其他种族的孩子，真够讽刺的。”

    江姜从小在老城区最贫穷的巷子里长大，照顾他智力缺陷的母亲一直到成年，因为害怕被十分不欢迎外星人的帝国人驱逐，他们不敢去正规医院看病，最终他的母亲死于一场最常见不过的换季流感。

    没有了母亲的束缚后他顶替了一个仗着父母有点小钱在街道上作威作福的江姓孩子，成为了“江姜”。

    据他自己说，原本是不叫这个的，成年后改成这个名字单纯是因为有趣，毕竟有个经典笑话是“食物中的姜可以模仿任何食材”……治安局的记录员向秦天转述时表示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他亲口说的，说的时候眼睛还笑得弯起来了——就像他每次和秦天小队的其他人开玩笑时那样。

    为了报复江家，也为了报复灭掉他们一族的人类，他参军、接近秦天、接近江氏双胞胎，然后等待整个计划的开始。

    听说完这些秘辛之后秦天小脸煞白，她忍不住又找拉斐尔重复抱怨几遍“我看人水平真有那么糟糕吗？”

    至于江朝歌，江夕舞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她现在正在研究哪一种义体更加合适，还要治疗精神创伤。总之现在不方便见人，让他们过段时间再去探望他。

    就在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秦天准备找个时间亲自探监江姜，问问他关于拉斐尔的事情他知不知道什么时，治安局的人却说他死了。

    “开什么玩笑？！”

    直到秦天逼着他们让她检查尸体，她才不得不承认江姜确实已经死了，死因是饭里的毒药。

    江姜的尸体硬得和石头一样，面容已经不是在墓园那时的样子，而是变成了她熟悉的“江姜”，咪咪眼、总是勾起嘴角，仿佛只是不小心和刘均他们违规喝酒喝醉了，倒在训练室的地板上。

    他就这么安详得死了？秦天想起那天地下室里江朝歌的惨状，又想起她还没问到的问题，有种强烈的想把他拎起来鞭尸的冲动。

    她怒斥了一顿“你们治安局真是吃干饭的，一会乱抓人一会丢人一会让重要的犯人随随便便被下毒”把负责引路的警员吓得不敢说话。

    江姜一死，一下子线索又断了，秦天咬着牙愤愤道：“到底是谁在做这些事情！”

    拉斐尔想了想回答道：“……外星人？”

    “外星人？”秦天摸着下巴点头道：“对，它们当然不愿意看见人类好，但是这些家伙大多数长得奇形怪状的，智力也不怎么样啊。”

    帝国和联盟不同，开拓和殖民的外星球更少，接触的非人生物也少，因而人类至上主义盛行。

    在首都，除了贵族的笼子里，几乎见不到什么外星人。大概只有江姜这样大部分都是人类血统，智力和长相也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的，才能“安稳地”生活在帝国。

    “嗯，我的意思是……”拉斐尔的表情变得严肃，“我有一些东西必须确认，你有塞西莉亚或者华星殿下的联系方式吗？”

    作为仍然挂着职位的大学教官，秦天还真有单独联络他们的权限，她拨打塞西莉亚的视频电话，没等多久就接通了，传来塞西莉亚的声音：“是秦教官？有什么事吗？”

    确认了皇女周围没有别人在，拉斐尔问：“打扰了，我想问一件事，你知道贵族或者皇室里，有谁是喜欢用莲花作为徽章的吗？”

    “莲花？唔……现在好像没有人在用，但是我记得华世姐的母亲一族原来是用它作为族徽的，抱歉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没关系，谢谢你。”

    这之后，拉斐尔又打给华颂问了一遍，华颂表示他平时完全不关心这些东西，于是拉斐尔让他转接阿莉娅娜皇女，后者的答案和塞西莉亚如出一辙，而这个答案拉斐尔早在中心监狱里就提出过。

    听他们说完，拉斐尔的目光变得越发凝重，他表示“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确认”就拉着秦天来到了市中心的首都大图书馆。

    这里是帝国最大的资料和书籍储存处，整栋建筑贴着黑色反光石质的墙面，占地面积虽然很大却只有十层不到，里面的构造和帝国大学的图书馆很像。

    一进来，拉斐尔就奔着历史资料区去了，秦天第一次见他跑这么快，“你要找什么？”

    “我还不确定……”拉斐尔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本帝国历史，“呃……那本够不着，帮我拿一下。”秦天笑着把书递给他，扫了一眼他摊在桌上的书籍，似乎都是与皇家有关的资料。

    拉斐尔越翻书脸色越是糟糕，粗略翻完一遍后他开始检查这些书籍的编辑时间，惊讶道：“……怎么都是最近几十年出版的？”按理说以这间图书馆的典藏丰富程度，这里有一千年前的原本都不奇怪。

    “你是说这些被替换过了？”秦天举起其中一本随便翻了翻，没看出什么奥妙来，但她刚放下书就看见了对面多了一个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顶着卷曲的绿色短发，化得十分精致的妆容，穿着暖灰色的套裙制服，带着一顶船型的小帽子，双手优雅地叠放在腹部的年轻女人向她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了，秦少将。”

    “……芬妮？”

    秦天又眨了眨眼睛确定她没看错，这绿色头发的女人就是她一个教师办公室的同事，可现在帝国大学不是上着课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身制服……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芬妮单手抵在胸前，向秦天行了一礼，微笑着说：

    “我是帝国情报局的芬恩·布朗，芬妮·怀特是我的假名……之一，当然您喜欢的话可以继续用它称呼我。”

    她说这话时神情和在学校时截然不同，两相比较一下马上就能意识到现在这个笑容下明显藏着锋芒的样子更加真实。

    芬妮向秦天伸出右手：“秦少将，上次调查非法药物的事情受您帮助了。”

    “原来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秦天很快接受了这个转变，毕竟比起“副官是外星人”、“皇子变怪物”，同事是情报局特工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唔……时间不多了，实现说明，这更多是出于我的个人意志，”芬妮的目光在拉斐尔手中的资料上扫过，对他们抛了个媚眼道：”你们想知道原来的版本在哪？我带你们去吧。”说着她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没有标识的黑色卡片。

    秦天和拉斐尔对视了一眼，跟上了她。他们来到图书馆地下的管理员专用楼层，芬妮刷卡后这扇装着高级别安保系统的厚重隔离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的装潢和外面现代风格截然不同，复古的木制书架上摆放着似乎已经开始发黄的书籍和纸质文件，穹顶和墙上绘制着历代皇帝的肖像，只有中间的龙心皇帝带着金属头盔，露出他的一双蓝色眼睛。

    “这里是禁书库……或者说，是真实的历史。”芬妮向他们介绍：“当然了，上面的也是真实的，只不过选择性地强调了一些，隐藏了一些，以便国民们仇恨我们想要他们仇恨的，让大部分人不知道我们不希望他们意识到的，这会让管理变得很方便……所以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拉斐尔的脸色随着纸张翻页的越来越苍白，他没有理芬妮的询问，而是抓住秦天的手臂喊道：

    “糟了！皇帝陛下有危险！”

    “什么？”秦天一时不明所以，“你慢点说。”

    “……奥古斯特皇子要篡夺皇位，”拉斐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墙面上那些皇帝的画像，一张张栩栩如生的绘画仿佛在监督他要为自己发言负责，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龙心皇帝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上：

    “他很可能不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孩子。”

    “哈？”

    “你还记得吗，我们见过这一代所有的皇子皇女了，所有人都是蓝色眼睛，最多深浅不同，而且我刚才确认过，从龙心皇帝开始，一千年里所有皇帝都是蓝色的，但是只有大皇子，他的眼睛是棕色的！”

    “你是说……”

    秦天顿时想到了很多别的东西，比如为什么皇帝明明年事已高，明明奥古斯特皇子风评极好，却迟迟没有定下继承人……原来是因为……

    拉斐尔牵着她的手急着往门外走，“如果我猜对了，现在的皇宫……“

    他的目光定在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说话的芬妮身上，她似乎在微笑着目送他们，拉斐尔不免开口问道：“你……”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她又对他们一路以来调查到的东西了解多少？

    “帝国情报局当然永远为帝国服务。”芬妮保持着笑容回答他。

    他们回到停机坪，秦天在终端上定好了前往皇宫的导航，刚要起飞却被拉斐尔阻止：

    “等等，我们应该先去另一个地方。”他的手叠在秦天的手上，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热量：“只有我们可以阻止他。”

    秦天看见他的眼睛澄澈透亮，明明已经知道他的答案还是问道：“您确定吗？”

    “嗯，确定，就像你前几天说的，总有些事情总会发生，也只有我们才能解决。”拉斐尔笑着握住她的手：“你会陪我吗？”

    “当然啦……”她笑着回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