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
震耳
这——怎么可能呢? 抛却一切外在原因不表,只是单纯这几句话显然很难令人信服。 不管怎么说,她可是王妃,不是什么死就死了的阿猫阿狗。 “太子国丧,又是自戕,还留下这样一封认罪书……”槃王说道,“王府只能密不发丧。” 槃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封信来,转至旁边的宫监,秉与皇帝手中。 “她死时,用精血留下了亲笔书信,承认了所犯下的所有罪行。”槃王说道,“梁廷尉和徐太尉可以斟辨下笔迹和内容。” 皇帝看过,良久无言,直是摆了摆手,叫宫监拿给梁太尉他们。 徐太尉看过,神态复杂,“这确是倪占梦的精血和其亲笔所写。信中内容……” 比起徐太尉的迟疑,梁太尉倒是一贯的铁面无私。“倪占梦在信中坦白交代了谋害太子一事,与我们所查案情并无太大出入。” 这下,案情似乎水落石出,但并没有让殿内的气氛轻松上半点。 “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朕?”是个人都听的出来,陛下颤抖的声音里压抑着怎样的愤怒。可想而知,如果这个人,不是槃王,是另外一个人,陛下可能都不会是这个态度。“今天,若不是小十说了,你打算瞒朕多久呢?” “陛下息怒。”槃王仍然温声细语。“臣弟深知此事关隘之重,在没有查出个水落石出之前,怎敢轻易惊扰圣体。父皇将倪占梦赐婚给臣弟已有数十载,但臣弟在看见这封信之前完全不知她竟会是这样一个人。倘若倪占梦真如她信中自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那就是她骗了臣弟数十载。臣弟,又怎能轻信她这一封信中所言就是真的呢?这背后,是不是又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阴谋?” 皇帝沉默了下去。 “连数十载的枕边之人都能叛我投敌,又事关太子,臣弟不能轻信他人,只能暗中调查。以故。”槃王再次对皇帝行了躬礼,“若十皇子殿下今天不提及此事,臣弟也仍会等到经我之手彻查的水落石出之后,才会禀与陛下知。” “水落石出?”皇帝就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小十现在所查还不是水落石出?” “臣弟并非此意。”槃王说道,“只是兹事体大,数日以来经过查明,此事不单单只涉太子一案,株连蔓引,涉及面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更宽更深。” 良久,皇帝问了一句。“还要多久。” “快则一月,慢则三月。” “朕给你二十天。”皇帝怒拍王座。“二十天之后,你必须给朕一个水落石出的交代。” 不等槃王开口,皇帝再次大声呵道,“梁琢,徐栖咎!” “臣在——” “瞻枢廷、广廷府在此期间协助槃王,不得有分毫差误!该杀杀,该斩的给朕斩干净了他!二十天后,若你们没能把这个案子办透,朕就让午门之外的铡刀来办你们!” “是!” 说到这里,皇帝稍顿,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苍主。朕并不相信这事全都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出来的事儿。启国……” “好的。”闻惟德也未站起,只微微颔首。“启国就交给北境就好。” 听到这句话,皇帝这才稍显宽慰。 …… 筵已过子时,经历了这样大起大落,又念起自己最爱的孩子死地冤凄,仍未能痊愈的伤心事被再度翻出伤痛来,陛下竟是后来也数度情不自禁,泣不成声,难以继续下去。 看样子,今日盛筵,也就到此该结束了。此事似乎就这样高拿轻放的告一段落了,但和悠此时心头却乱成了一团浆糊。 先前所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难以逐一列举的碎片,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飞快地闪过,但难以穿成符合逻辑的线索,让她梳理分明。断碑馆,注石被窃。坎狰身死。时傲与五皇女。太子腰斩。卬足追杀小筹。王妃毒杀太子。时傲给她的吊坠。小旸被抓。神秘的刺客组织。闻望寒来天都叫她远离五皇女。再次出现在眼前的小筹。时疯时清醒的十皇子……那位太傅。 上曦。国师。 和悠的呼吸骤然发紧,别说看他了,甚至会下意识回避他所在的方向。每次想到这里,身体就像会应激地猛然一机灵,难以继续深想下去。 ——她模糊感觉自己像闭着眼睛在水里徒手打捞东西,觉得捞到了什么,但睁开眼却发现只是流出指缝的细小河沙。 而就在这时。 “陛下!” 又一个女声响起,一个女人被人搀扶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落座的槃王似乎也不得不站起来,忙去跟着搀扶。女人突然开口,好像是他也不曾意料到的。“母妃,您干什么?” 皇帝也有些愣,忙说道,“太妃,怎么了?” 今天这场筵席,已几起几落,但众人对于这位突然开口,还是有些吃惊的。 槃王的这位母妃,是先皇最为宠爱的一位贵妃,在封陵之后甚至将她赶出不让她殉葬,也并未将她送至皇祠内一生诵经。而陛下的母后,也正是先皇后在诞下陛下之后就难产而死。于是,槃王的母妃,曾经给陛下当过一段时间的奶娘。也正如此,皇帝对这位太妃娘娘极为尊敬,一切礼仪也只朝着皇太后那样尊重。 不过这位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已经很多年了。这个时机,突然开口……是所为什么? 槃王将她搀至王座旁边的座椅上,皇太妃就挥了挥手叫他退到一边,说道,“陛下,我今天有事求您做主。” “啊?”皇帝一愣。 太妃抬起手就握住他有些干瘪的手,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太妃您这是怎么了?别哭……您慢慢说!朕给您做主!” “母妃——” “你闭嘴!”太妃转头就对槃王呵斥。 此时不同于刚才,明显这是人家皇室内部家事,谁也不敢光明正大探听,筵上觥筹继续,歌舞不绝。 太妃抹着眼泪,“陛下,您也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也没有承认过这个毒妇进王府的门,但这些年也就熬过来了。既然今天她暴露了真面目人也死了,陛下……请您撤回先皇赐下的这门婚约。” 皇帝有些迟疑,似乎是这个时候提这个事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其实,我这么说,是因为——”太妃继续说道,“我已早就为你弟弟挑选了一位配得上他的王妃。” 女人略显尖锐的声音,刺痛闻惟德的太阳xue,他的呼吸忍不住微微一滞。掀起眼帘,正好,与对面那位太傅不期然对视。 而他自然也察觉得到,那位太傅的气息,也和刚才已判若两人的冰冷森然。 “母妃!”槃王皱起眉头,“现在并非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在不提还要等什么时候?”太妃斥道,“那毒妇都死这么久了,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了,还让我憋着不提吗?你还要给她守鳏不成?让人家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你,日后被人戳断脊梁骨?你还要让毒妇的名字继续留在王府脏了先皇血脉、被记在史料上被后世骂么?现在正是好时候,师父们都已经为你算过了,这个月必须完婚,否则——” 她说,“我今天就撞死在陛下面前!” “太妃冷静下……”皇帝吓了一跳,只能劝,“您先别急,你选的这位王妃……” 听到这儿,太妃又转怒为喜悦,目光越过皇帝身后,看向了那面屏风。“就是她呀。” 砰砰——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礼炮的声音,炸在了每一个人的耳中,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