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逢变故戏恐成真 诉过往同病相怜
第十一回 逢变故戏恐成真 诉过往同病相怜
“以前我们这小区死了个女人，听说是被她爸打死的。她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好像还是个男孩。变成鬼之后，她喜欢跟在小男孩后面，边跟边问，你是我的孩子吗？你是我的宝宝吗？然后突然有一天，她消失了，因为她终于……” 女孩突然把脸凑近：“找到你了！” 七岁的尹红情胡编乱造的劣质鬼故事，善用Jump scare的恐怖手法，拙劣的一惊一乍却总能把她五岁的堂弟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而她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奶奶骂得狗血淋头，重重掌掴两下再赶出家门。 尹红情肿着一张脸，表姐陪她在街上游荡。 尹红情哭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摸着脸问：“奶奶怎么这么讨厌我？” “奶奶也讨厌我，她只喜欢男孩。”表姐把她的手拿下来牵紧，“她也讨厌你mama，我听她说过，洋媳妇有什么用，还不是生不出男孩。” 尹红情无法理解：“她不也是女的吗？怎么这么讨厌女孩？” “可能觉得女孩反正都会嫁出去，养着亏吧。”表姐带她走到路边小店的冰柜前，指着里面的雪糕问她，“你想要哪个？” “绿色心情。” 表姐掏出不多的零花钱：“再要两个老冰棍，给你敷敷脸。” 尹红情在她脸上轻轻“叭”了一口，脆生生应道：“谢谢jiejie！” 奶奶，总喜欢在饭桌上挖苦女孩而夸耀男孩的那个女人，她去世的时候，尹红情的父亲哭得差点昏死过去，而她母亲抱着她，流不出一滴泪。 大概有父母双亡的原因，她父亲才不愿意回来这个伤心地了吧？ 然而尹红情自从在李家呆着，就再也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滋味，成为了他们的掌上明珠。覃蕙质和李济从小便教育李昙道，女孩子说什么是什么，要尊重女生。因此对尹红情，李昙道从不发脾气，有时候实在生气，也拿枕头撒气，或者解几道题转移注意力。 尹红情早年以为她的待遇与李家夫妇亲生的孩子无异，后来才慢慢懂了，她是被当作未来儿媳对待的。 例如覃蕙质坐在沙发上看相亲节目，又会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旁边的尹红情：“觉得咱们昙道怎么样？” 尹红情看着漂亮的女嘉宾点头微笑：“很好。” 覃蕙质也点头：“他这孩子从小就踏实，你以后结婚，就得挑他这种的。” 尹红情装没听出她话里有话，绕开弯子答：“他会找到跟他一样好的人，跟他幸福生活一辈子。” 覃蕙质把她温柔地拖回正轨：“红情，你就很好。” 算了，逃是逃不掉的，不说明白是不可能罢休的。 尹红情拿起遥控器换了频道，刚巧上面在播放《梁祝》的钢琴演奏片段。她借着凄美的氛围说：“我从来都拿他当亲弟弟，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覃蕙质依然笑得和蔼，但笑里藏刀：“喜欢谁？” “我哥们高萍之，”尹红情摆出一副殉情前视死如归的表情，“我非他不嫁。” 覃蕙质口中踏实的李昙道，两只脚却并没有踏在实处。说是困了早睡，躺在床上却双腿呈悬空状，像是环着谁的腰。 施神释说，这是戒掉看片的一个偏方。 反正没真做，在上还是在下都没关系，躺着还更舒服。 电话那一端传来江湖术士惑乱人心的声音：“我现在要进去了。” 李昙道把手机放在耳边，手里难耐地攥着yinjing：“快点。” 对方的呼吸重了，频率也加快许多。 “把枕头垫到腰下，腿可以放下来了。” 李昙道照做，双腿蚌壳似的一开一合，在促息中匀出一口气叹服道：“你怎么这么会玩？” 真是惭愧，他阅片无数，反而败给了没看过那种片子的。调情的法子，施神释向来只从正经的爱情电影里学。再加上他想象力太丰富，真和人谈起恋爱来，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多招式都无师自通，不断要求尝试新的玩法。 施神释极轻地笑了声：“想得多，有空就琢磨。” 游戏玩过，李昙道蜷起身子，像是偎在他怀里说话：“那以前还不喜欢我的时候，都想过谁？” 施神释手臂绕过被子，仿佛搂着他身体：“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吧，那时候看电影频道放过他的《泰坦尼克号》。” 李昙道逗他：“噢？他叫小李子，我又姓李，敢情我是替身？” 他目的也达到了，对方果然直说：“瞎扯什么，我只喜欢李昙道的那个李。” “没事，我喜欢施耐庵，你是他替身，这样就扯平了。” 李昙道说完自己都笑了。 施神释也笑：“你这替得有点离谱。” 李昙道听客厅已没了电视声，贴在手机上小声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收拾收拾睡觉去，明天就上课了。” “嗯，晚安。” “晚安。” 施神释与他隔空云雨完，处理干净倒头就睡，而李昙道却来了精神，忍不住点开《泰坦尼克号》查探敌情。第二天早上眼睛肿得差点睁不开，尹红情见了还以为被蚊子叮眼皮了，从家一路嘲笑到学校。 施神释更邪性，迎面一句：“昨晚爽哭了？” 李昙道放下书包，往里边掏出书笔边酸道：“是你那位小情人的电影惹的。” “我可高攀不起。”施神释近看他的肿眼泡，半心疼半想笑地轻声问，“看到哪儿哭的？” 李昙道把物理练习册摆在桌面上，站着朝他打了个响指：“沉海那段。” “我也是，舍不得那么帅的人死。” 施神释附和着，将自己的练习册双手奉上，心照不宣地成为全班第二个交物理作业的人。积极支持完领导工作后再靠在窗上，仰头观望李昙道罕见的奇异容颜。 跟龙睛金鱼似的，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 他戳了戳前桌曾蔚的背：“诶，你那儿是不是有副眼镜框？上周看你下课自拍的时候用过。” 曾蔚乜李昙道一眼，把练习册找出来，转头对施神释翻了个白眼：“怎么，想给你家这位应急用啊？可我这是女士的，他戴恐怕不合适。” 施神释加速戳她：“怎么不合适了？你让他戴戴看。” 曾蔚耐不住他烦，往书屉里摸了一把。随后镜框被放在练习册上，一起交到李昙道手里。 “感谢曾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施神释浮夸地道了声谢，不再扰她，对着李昙道点点头：“戴上。” 李昙道不领情，把眼镜递回到曾蔚跟前：“不用，谢谢你。” 施神释坐不住了，起身夺过眼镜，拿衣角抹来抹去：“我给你擦擦，你就戴着吧。” 曾蔚拍桌就要怒号：“嘿你还嫌我……” 施神释向她作揖：“抱歉抱歉，他有点洁癖。” 曾蔚无语凝噎，也不知道哪个洁癖吃个饭都要和人喂来喂去。 施神释强行给他戴上，再戳曾蔚一指炫耀道：“你看，多合适。” 李昙道戴着圆框眼镜，棱角分明的脸霎时显得秀气许多，像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教书先生。脸部轮廓被柔化后，即便不做表情也添上些无辜的神色，比曾蔚拼命鼓腮帮子装无辜要可爱多了。 曾蔚盯着走向前排的李昙道，不得不承认：“是，合适得很，你中午去十元店给他再挑几副，不戴眼镜太可惜了。” “照你这么说，我还真不能让他戴，不然又得耽误多少人。”施神释托着下巴抑制不住地微微笑着，“今天是特殊情况。” 特殊到就连平时只会闷头学习的曾蔚同桌祁玉，从前门一路走过来都频频回头打量李昙道。走到座位边最后转头再瞄了眼，边拉开书包拉链边打趣道：“什么情况，新来了个转学生？” 曾蔚笑道：“比平时看着讨喜多了，你说是不是？” 祁玉皱着鼻子猛点头：“嗯，挺可爱的。”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昙道哭肿的眼睛添上眼镜，反倒惹得更多人惦记，连尹红情都愣神几秒。 待李昙道收完爱心眼和练习册坐回他身边，施神释不禁惋惜道：“以前我不怕死，现在我是真怕我哪天突然死了，再也见不着你的样子。” 李昙道沉静的脸上终于显出慌乱：“我呸，能不能想点好的。” “Jack也没想过船会沉。” 施神释呆滞地看着值日生擦去黑板边缘旧的高考倒计时，在一团白雾似的粉笔痕迹里又写上新的数字。 他微微笑道：“所以我们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每分每秒。” 忽然脆弱，莫不是又在索吻？ 李昙道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吻他，只能去挠他的掌心。 施神释是真的走了心，嘴上说的是《泰坦尼克号》，却想起另外有部电影，主人公好不容易想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了，却猝死了。 那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瞬间记不起来。 命运无常，谁也不敢断言明天会怎样，就像李昙道无法预料某天直到早课铃声响起，施神释的座位还会是空的。 在学校里住着能出什么事？李昙道开始也这样想的。 直到他注意到黑板上“应到实到”下面的“请假人数”从“0”换成了“2”。 李昙道逐渐变得如坐针毡。 包含在“2”里的另一位，是尹红情。她因为牙疼了一整晚，被逼无奈请假去医院看牙，以为自己疼得神志恍惚，竟然看到了一个和施神释很像的人。 她不知那就是他本人，还给邹北回消息：「弄牙齿呢，这破牙疼死老娘了，都出现幻觉了。」 她今天没去学校，手机上关心她的消息像是一个接着一个蹿出来的地鼠，都快来不及打了。回复完好姐妹的，再回复李昙道的，最后礼貌性地回复蒋思齐的，邹北的却又来了。 「尹红情，你生病了吗？」 于是她才打出那行字。 等她拔过牙，嘴里咬着棉球搭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名叫“禁止幻想”的消息弹出来：「红情，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禁止幻想”是给汪屿的备注，尹红情想让它时刻警醒自己，不能再对她有非分之想。停留在最单纯的喜欢就好，或是退回到对朋友的喜欢，那样最安全。 尹红情犹豫片刻，还是快速地回她：「我去拔牙了。」 「疼不疼？」 「用了麻药，没感觉。」 「我中午过来看看你。」 让她过来吧？家里正好没人，多难得的独处机会，还不赶紧做点好玩的事…… 不不不，怎么又想到那里去？难道忘记表姐做过什么吗？如果和她做了，不就代表她尹红情一辈子都要被这个魔爪cao控？再说了，现在牙还没恢复，亲也亲不了。 仍然分不清到底是喜欢汪屿还是馋她身子的尹红情，在内心正反面的交锋下，最终向光明妥协：「不用，你好好午休吧。」 汪屿不肯放弃：「我担心你。」 唉，她现在倒是希望汪屿退缩了，哪怕是被动那么一点点呢？可汪屿不会的，她那么聪明的人，必定早就觉察出她在隐瞒什么，因此还会变得更加执着。心里再怎么别扭，不和汪屿挑明了说，她是不会放手的。 她不禁回想起覃妈对她的暗示，心说这一点难不成是女人的共性？ 尹红情决定全盘托出：「那来我家吧，我有话跟你说。」 汪屿没有猜到，她的话，竟然会用片子来说。两人坐在尹红情房间的电脑前，看着激烈的画面，听着刺激的声音，均陷入沉默。 但也不奇怪，这种极端又诡异的办法，确实是尹红情会想得出来的。 口干舌燥良久，还是汪屿先打开话茬：“我看过这个的，你想和我试试吗？” 看过的？？？她还在邀请？？？ 因为说话会牵扯出嘴里的rou痛，尹红情趁机收起震惊和渴望，勉强打字冷静：「我是想告诉你，就算知道怎么做，我也不能做到这一步。我以前被表姐猥亵过，我怕我对你的」 汪屿握住她的手，截断她要发的话。 “我九岁的时候，被我爸的好朋友插过下面。” 她神情异常平静，却语出惊人。 “所以即使和男人谈恋爱，也不会让他们碰我，这也是无法维持关系的根本原因。”汪屿关掉视频，自嘲般笑着，“但每个人都有欲望，喜欢上你这件事，让我找到了新的出口。” “你可以骂我混蛋，因为讨厌被男人碰，才迫不得已和女人搅在一起。但既然我们对彼此的喜欢都是出于创伤的后遗症，为什么不互相疗愈，互相满足？再没什么值得深究，你也不必再躲。” 尹红情来不及思考，汪屿已经将她推倒在床上，双手撑在她身侧。 她脸上失去笑意，语气冰冷又暴戾：“告诉我，她是怎么对你的？” 没空去了解尹红情拔牙后是否平安到家，李昙道几乎整个上午都一直忙碌不休。问过值日的同学，他只说班主任说的施神释和尹红情都请假，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他又去问了他所知道的，和施神释同一宿舍的其中一人，也说睡得死，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打了无数通电话过去施神释都没接，到最后一节课开始前，李昙道别无他法，只能向老陈求助。 “施神释家里出事了，凌晨两点多被他家长叫去医院的。” 李昙道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哪个医院？ 老陈极少见到他这位好学生心急如焚的模样，忙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好朋友，但他现在可能不太想被人打扰，你还是等他缓缓再去看他吧。” 李昙道忙问：“是市医院吗？” “是，我早些时候去看过了。”老陈长叹一口气，看李昙道死盯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的同学又低声补充道，“看你们感情很好才说，有别人好奇的话，这种消息最好还是不讲为妙。” “他父亲出事了……” 这时的施神释，就算不希望任何人过去同情怜悯，李昙道也想陪在他身边，若不然，远远地看着他都好。 李昙道看着老陈，郑重其事地请求道：“陈老师，书包收拾好了，功课不会落下。我想请半天假去看望同学，请问可以批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