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解人意旁征博引 渴夫身狂刷习题
第十回 解人意旁征博引 渴夫身狂刷习题
眼看月考在即，班里的学习氛围更浓，趁课间补觉的人几乎没有，全都正襟危坐，变作摆在黑白格盘上的西洋棋子了。 施神释自下定决心要努力之后，早已不再颓丧地旁观，要与李昙道一起在首都相会的约定，更让他玩命地查漏补缺，飞速提升自己。他忘我地沉浸其中，总算找回些当年的战斗状态。尹红情见他着魔的样子，都不敢过去找他聊天，和邹北切磋着阅片的技艺。 晚上拉人出去透气这事，自然也被全身心放在读书上的施神释忘在脑后，可对方却接过他亮光微弱的火炬，重新开始点燃。 李昙道以还书为托辞过来找他，倒是点醒了施神释还有这茬。 李昙道扶着他肩膀按了几下：“休息会儿，我可不想你熬成近视眼。” 施神释两指捏了捏鼻梁，从令人眩晕的题海游出来，疲倦地笑笑。他快速翻开《彩画集》折起一角的那页，指尖划过几句，李昙道便跟着在心里轻声念。 随后对方握着他的手移到折叠的部分，勾他指头把它拨过来。 “看不懂来问我，李昙道。” 施神释帮他念出被忽视太久的那行字，柔声道：“现在懂了吗，我亲爱的笨蛋老公？” 学与不学，此时施神释都用那熟悉的惫懒眼神看他，像是轻轻一触，就会碎落在原地的透明薄壳。眼里有倒映出明月的影子，却少见风拂过漾起的层层涟漪。 李昙道于心不忍，强制性地合上书：“去天台就告诉你。” 天台这时依旧是他们二人独有的天台，李昙道静站在他身旁，仰望着沐在云里的小小圆月，不禁缓慢念出：“愿逐月华流照君。” 施神释倚着栏杆看他：“还有吗？” 李昙道笑着往他胸前一指：“心有灵犀一点通。” 施神释握住他的手，点头让他继续。 李昙道感到那人的拇指柔柔地摩擦着他虎口，也微动着指头回应他：“还有，愿同尘与灰。” 他接着背：“誓与你永远的向前驰驱，直达这平行的爱轨尽处。” 施神释渐渐摸上他的腰：“哟，李教授可真是见多识广，刘梦苇的都来了。” “还有你喜欢的，顾城的那首。”李昙道抬起头，身体不觉间就朝他怀里送，“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仲夏的晚风时温时凉，待他身子靠近便成烫的，我们挨着不动，锁着汗，也很美。 施神释怀里搂着人，更为放松地闭上眼睛嘟囔：“哄人的招数精进不少啊？学会了讨人喜欢，可就危险了。” 他感到李昙道的脉搏因说情话而雀跃：“我只要讨你喜欢。” 不必背诵，无需引用，但凡谁有这般情不自禁的爱意流露，都可以成为经典。也许不是句句都隽永流传，却能在某人与某人的记忆里留下永恒的浪漫星辉。 施神释忍不住叹道：“大事不妙啊，幸好你只是当医生，要是当了语文老师，得迷死多少男男女女啊。” 不对，作为医生的话好像也挺危险，因为李医生还没开始悬壶济世，已经医好了他施神释认为活无可活的病，让他对日子无比珍重。这样有本事的人，不知会收获多少人的倾慕和感激呢。 “你也别到处说胡话乱勾搭人。”李昙道贴在他唇边说话，正要把裹着玉兰花香的软风绕进他嘴里，“每天对自己念一遍，我是你老公。” “知道了，等高考完……”施神释将对方的指头缠在自己的无名指，“我就在这里纹个戒指，怎么样？” “我也纹。” 施神释轻敲他手表：“用不着，这里不已经纹了条咱俩的红线了吗？” “那不一样。”李昙道紧扣着他的手指，“我不纹戒指，纹个‘S’在无名指。” “行，到时候一起去。现在……”施神释睁开眼，眼神清明了许多，直盯着怀中人的嘴唇。 李昙道也瞧着他的唇，怔怔道：“要打铃了，亲快点，亲完再回去……” “复习”二字还没说出来，施神释便已堵住他的嘴。 宿舍各自持有的夜灯亮了又熄，桌椅空出距离又靠拢，月考成绩在大家边学着课，边算着分数和名次中揭晓，有人懊恼，亦有人欢喜。 而施李二人就是归于欢喜的那类——施神释进步神速，冲到班级第十名；李昙道全科排名年级第二，唯一“薄弱”的语文学科，这次都发挥得出奇地好，全班第二，与第一的施神释不相上下。 这便是爱情的加持魔力，恋爱脑并不是谈了恋爱后就没脑子，而是取决于原来有没有脑子。 尹红情却在懊恼，懊恼她这次竟然都没考过邹北。她月考时正值经期，睡觉不老实盖被子又着了凉，痛经痛得冷汗连连，本来会做的好些题也只能放弃。亏得汪屿送了她不少暖宝宝贴，她用着才稍微好些。 做女人真不容易，下次如果还这样，就该吃点止痛药缓缓了。 尹红情看着电子白板上投影的排名出神，蒋思齐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断道：“尹红情，你这次想坐哪儿去？” 没错，又轮到了下一个最让众人期待的环节——按排名先后换座位。对成绩优异的是随心的特权和再次炫耀的时机，对成绩不太理想的却是又一次打击和被压迫的伤害。 除此之外，还有胆战心惊。例如蒋思齐，只比邹北低一名，他怕邹北选中他的位置。如果真如他所料，他就要想办法让尹红情逃离邹北，换到别处去。因此邹北有意篡改尹红情的选项，提前给她植入换地方的意识。 尹红情早已对他刀枪不入，如今心情低落，更是充耳不闻：“没人换我的话，我也懒得换了。” 蒋思齐便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我也是。”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邹北的声音：“陈老师，我要坐蒋思齐那里。” 全班又是一阵哄笑和sao动，老陈司空见惯地笑着同意。 蒋思齐起身让了座，绵里藏针地拍拍邹北的肩膀补一句：“眼光不错。” 邹北见他跟右侧斜后方的人再换了座，转过去笑道：“你也是。” 又能观赏尹红情侧脸，又能监视他们两个行为举止的绝佳位置，能不是吗？ 冷宫起火，尹红情压根不想伸出援手，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她转脸看看周边，发现施神释和李昙道早就稳坐在她左后方靠窗的位置了。两人垂眸不语，比窗外枝头上互啄羽毛的鸟儿还要安静。 难不成是被那会儿长达一分钟的起哄声给吓懵了？ 显然不可能，双方只留了一只手在桌上，那么隐蔽在桌下那手，定是牵得很紧。 事实也证明这道大题，尹红情总算没漏掉，更做对了。果然爱情使人腻歪，前几次换位置打死都不坐一起，甚至要隔得更远，现在互相确认过心意，就成连体婴了。 除了恭喜两位喜结连理之外，汪屿那边天大的喜讯也不容错过：她获得了奥赛省级赛区一等奖，周末要请尹红情吃烛光晚餐。 尹红情猜到她会穿那条红裙，便配了典雅的黑裙过去，似去参加订婚宴一样。 她一去便把贺礼双手奉上：“汪屿，恭喜你拿了一等奖，这是我送你的画。” 这幅被精美装裱过的红裙女人油画，尹红情这段时间一直抽空在画，紧赶慢赶才在汪屿拿奖后两天完工。 “天呐，谢谢你……” 画得太妙，汪屿看得痴迷。尹红情以她特有的笔触描绘表达，在她眼中，汪屿是如此的鲜活明丽又危险。她美得似熊熊燃烧的火，又似怒放的花，不管是哪一种，都极富激情和张力，像是爱欲与毁灭的化身。 当留意到除她之外的细节时，汪屿一眼认出后面那个黑色的人影有着尹红情的轮廓，不免有些诧异：“为什么不把你画到我身边？” 因为这辈子，好像就只配在远处观望她了。她尹红情，配不上喜欢别人，连自己都讨厌。 尹红情不想说她已丧失信心，困难地找着说辞：“身后……就是……每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个那谁的意思嘛。” “尹红情，我的红裙只因为你才有意义。”汪屿的确像她画里的那样，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腔热血，“你不应该在我身后，像个影子。应该跟我站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跟我一起面对。” “怎么去评判它，都是你的自由。”尹红情捏起高脚杯要与她碰杯，仿佛这杯一碰，她就可以把汪屿彻底放下，“我希望你自由地活着，不要被任何人影响和束缚。” 汪屿看着她，眼神忽然有些落寞：“其实最好的礼物，是你说你喜欢我，或是你爱我。” 尹红情不敢说爱，甚至连喜欢，她都无法再说，因为她怕对汪屿的情感根本算不上是喜欢，她怕她根本曲解了喜欢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 汪屿见她沉默，笑着解围道：“喜欢是想要占有，爱才是给人自由。看来我还得再加把劲，赶上你才行。” 尹红情在心里苦笑。 不对，汪屿，其实爱大概并不是给人自由，而是给人以枷锁的。 施神释就是李昙道的囚徒。 他本以为坐在一块能琴瑟和鸣，过上神仙般的日子，没想到李昙道竟然一来就开始要求跟他比赛做题的速度，施神释若是输给他就不让亲嘴，简直不亚于给他预判了死刑。 没办法，老公是自己选的，约定是亲口承诺的。大丈夫一言九鼎，他施神释既然是李昙道唯一的大丈夫，为了完成他的任务，哪怕被九个鼎砸死也在所不惜。 李昙道掐着表，毫无感情地瞥他一眼：“准备好了吗？” 施神释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攥紧走珠笔恳求道：“你倒数十个数。” 李昙道机械地对表倒数：“十、九……” 然而施神释这老狐狸不等他数完，便提前在纸上“唰唰”列起解题步骤了。 君子和小人比赛，结果当然是会耍花招的小人先赢。 小人把君子从位置上拎起来，推搡着向外：“走，去天台，我要亲够课间十分钟。” 任谁看他这架势，都会以为两人势不两立要出去1v1，但小人和君子其实也有共通之处——本质上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君子是不是故意输给小人的，那也无从得知。 李昙道不置可否地被他一路推着直到天台前光线微弱的走廊，确认没有人要过来，这才停下来轻踹他一脚：“没本事。” “我没说我赢啊，况且你只说不能亲嘴，没说不能亲别的地方。”施神释弯腰拍落裤腿上的灰，起身顺势去解那人的衣领扣子，“敢说我没本事，非得给你嘬出几个印子不可。” 李昙道边放任他动作边放狠话：“以后再耍赖，我就把你嘴给封上。” “噢？原来你喜欢这样玩？”施神释把衣服扒下些许，在背后用双臂将他箍紧，往颈子上喘着热气，“把嘴封上，下面那家伙可就更厉害了。” 李昙道感觉出这人的性器已冒起来顶着他，正想嘲讽几句，那人的腰再一挺，吻着他露出的肩膀调笑道：“到时候吃得消吗？嗯？” 李昙道俨然一副毅然赴死的模样：“怎么着，又要回寝室一趟了？” “不用，”施神释的手往他腰下摸去，“陪我去厕所，我们在隔间里弄。” 威逼利诱，李昙道同志仍坚持本心：“可以是可以，不过只帮你一次，一次换两套数学模拟卷，你今晚就得做完。” “没问题，但我要你亲我。” “讨价还价？” “那样能快点了事，不是试过的吗？”施神释摸到了意外惊喜，不由得发出赞叹，“嗬，你也挺厉害的，看来咱们得互帮互助了。” 李昙道难为情地挪开他的手：“别废话，赶紧走。” “好的老公。” 施神释讥诮地应一声，把李昙道的上衣扯回肩头，搂着他直往卫生间快步走去。 嗯嗯啊啊的声音，除了在厕所，也能在别的地方听见。譬如尹红情和邹北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他絮絮叨叨恐怖电影相关而她厌倦了只想搪塞，回答总结起来也是“嗯。嗯？啊，啊？” 耐心已到了极限，尹红情终于爆发：“你是连撒尿都在看片的吗？哪来那么多时间？” “我……每晚都看一部，熬夜也要看。” 邹北不会坦白这都是他高效浏览的图解，更不会承认他其实根本不敢在晚上看鬼片。他压低音量，仓促地换了个尹红情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你们女生，有多少会看片啊？我说的是那种片。” “怎么，只许你们男的看，不许我们看了？”尹红情果然咬钩，“别傻了，看的比你们还刺激得多。” 邹北想到自己宿舍的深夜话题，又好奇道：“那你们会讨论哪个男的身材正吗？” 尹红情对答如流：“嗯，我们也看男人的胸和屁股，最好有腹肌，臂肌别太壮。不能是虎背熊腰，不要健身教练，身材总体来说是瘦而不柴。” 邹北听完崩溃：“啊？那我只占了瘦这一项。” 尹红情就爱看人陷入绝望，她故作怜爱地安抚道：“所以你不行啊哥们儿，还得多练练。” 邹北谨慎地找出一个她绝对不可能讨厌的样本询问道：“施神释那样的身材，你们觉得怎么样？” 夸自己老弟，当然义不容辞。不过施神释身材好也是不争的事实，尹红情立马点头：“挺好，能当画室里那种标准的人体模特。” 邹北倒吸一口凉气：“不对啊，就算你们关系好，你也不能知道他脱了衣服什么样吧？” “他初中是校游泳队的，我去看过他比赛。” 想当年还是李昙道带她一起去的，因为这个契机，她才结识了施神释。那时的尹红情大概打死都想不到，他会成为她将来的弟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妙不可言。 她听见邹北在小声哀叹：“唉，那我也得去游泳练练了。” 很好，又抓住忽悠人的机会了。 尹红情友善地对他笑道：“加油，你长得白净，个子也高，要是再把身材练一练，嘴别那么碎，就能……” 那人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能什么？” “就能被哪个富婆看上，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 “什么啊？！我才不当小白脸！” 邹北转眼又开始畅想未来：“我要挣大钱，开个大公司，然后请你来当我的创意总监。” “好啊，那我以后就指望邹大老板了，您可要多多努力才行，不然就只有被老娘包养的份。” 她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他爹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谁想包养他啊，疯了不成？ 但邹北满脑子已经是：她要包养我！ 邹北强忍激动的心情，铿锵有力地说：“不会的，要包也是我包你。” 尹红情简直想把书往他脸上扔：“放你爹的小猫屁！那样我还不如去死！” 邹北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朋友之间的包养而已，以前不是学过吗？苟富贵，无相忘。我要是有钱了，不会忘记还有你这个朋友的。” 谁跟他是朋友了？聊过天就算是的话，那她朋友也太多不是人的了，有石膏模型和画笔画板，有采风时见的山川湖泊和花鸟草木。 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有通往艺术的道路，也有不得不走的人生道路，反正不论如何她都不亏。 尹红情拾笔乱侃道：“好，那如果以后我穷得只能在路边要饭，去你那儿蹭吃蹭喝，千万别嫌我身上跳蚤多。” 邹北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与她击掌为誓：“那我就帮你捉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