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景]抬头与俯首

    00

    景元最近养成了一个特殊的习惯。

    01

    极尽缠绵之后，景元昏昏沉沉地躺在被子里。

    正常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休息的时间。凡俗的生命与神明之间毫无保留的性事无疑应当给“人”的一方带来巨大的压力，但现在的巡猎的星神对此并不感到担心。

    一方面，景元在这千年之中已经确实地习惯了自己的大小，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轻易受伤；而另一方面——

    岚盯着时间。

    今天祂有意耗干了景元的体力，并早早地让景元好好睡下了。以巡猎命途的力量环绕在景元身边，确保他能够在和体内得到星神赐福的力量同源的力量环绕下，得到一个安心的睡眠。

    正常来说，不可能有除了“有一个高质量的睡眠”之外的事情发生才对。正常来说。

    时间到了午夜。

    景元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起来已经很困了，但爬起来的动作一点也没有犹豫。景元甚至有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穿上衣服的动作也有些迟钝。他倦怠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金色的瞳孔里显得雾蒙蒙的。

    “时间很晚了。”岚撑着身子看景元在祂面前晃来晃去，悠闲地说，“接着睡嘛。”

    景元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我就在罗浮舰外转一圈……有你的赐福，很快的。五分钟就回来。”景元说着，低头亲了岚的脸颊一下，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然是熠熠生辉，看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我去去就回。”景元说。

    岚没说话。如果是三百年前，或者至少两百年前，祂不回话而只顾着盯着景元看，足以让景元心里开始思考出了什么问题、他是否哪里惹自己不悦了，用不上几秒钟，岚能够收获一个像猫一样亲亲热热靠过来撒娇讨好、乖巧顺从地分开双腿随便玩.弄的美人。然而现在，虽然祂确实仍旧能够随便玩弄自己的恋人，但这种故作严肃的模样已经完全吓不到景元了，他很敷衍地在脸颊上亲了一口，用明显是哄小孩的语气说：“稍微等一下。”

    ……这可真要命。

    岚心里不高兴。一边不高兴着，一边看着自己早已退休的爱人依旧在为罗浮、为仙舟联盟奔忙，心情里又有一种诡异的自豪感混了进去。

    即使是身为罗浮将军最忙碌的那段时间，景元也不会做出如此有强迫症的行为，更何况如今他早已将罗浮将军之位交托给了值得信赖的后辈，正是一身轻松的时候。以智计百出而闻名寰宇的景元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正常——而这是什么原因，岚心里有所预估，但并不打算太早告知于他。

    岚能够感受到体内含满了巡猎命途力量的爱人正扶摇直上，穿过罗浮仙舟外玉界门的保护，站立在宇宙空间之中。虚数之力缓缓地运转，让景元如流星一般绕着仙舟罗浮的航行路线飞行。岚感到巡猎命途如滔滔江水的虚数力量里开了个小小的口子，像江水洗刷之下侵蚀了河道。有力量被源源不绝地取用，能够感觉到【神君】砍爆了两个小小的丰饶的队伍——是哪个丰饶种族的眼线吗？

    借助命途中的虚数力量，人类的rou身能够在宇宙中无防护地飞行；能够在短短几秒钟内纵横千万里、将仙舟停驻的这片星系都当作猎场巡狩。这种事，也许其他同样饱受星神宠爱、能够调用更多命途力量的令使也不见得办不到……

    巡猎的星神在床上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

    还不能完全确定，那果然还是不要跟景元说了。

    02

    当巡猎的星神巡狩寰宇、肆意追杀丰饶孽物的时候，景元并不常伴随帝弓司命左右。

    这是必然的结果。虽然祂也会经常和景元一道在宇宙中“旅游”，但仙舟的科技，不如说现阶段全宇宙的科技都无法做到让人类的身体跟上巡猎星神的速度，即使是体制天生优秀的天人也不行。

    景元确实可以坐在岚的身上、接受星神的保护，但他总不能带着行李坐在岚身上。出去旅行游玩，总不好随身物品随买随用随丢……所以和岚一道出游时，要么是岚化作人形坐进景元的星槎，要么是岚慢慢跑、景元开着星槎伴随身侧。前者适合情侣悄无声息地度蜜月，后者适合作为某种“展示”——对其他星神示意景元尚未失去神明的眷顾；展示二者的关系仍然稳定而紧密，比起真心实意的游玩，更像是承担了某种外交任务。

    星神并不是总是那么闲，能够和景元毫无负担地四处旅游。岚在全宇宙征讨孽物的时间远比玩乐的时间更长。景元退休之后、在不和岚待在一起时，本来也是可以满足自己幼时的愿望，去做一个巡海游侠的。

    但从不知何时起，景元不再轻松地四处转悠。他作为已经卸下将军之位的令使的，当然不会对现在执政的符玄将军指手画脚，却开始从心底里越来越抗拒离开罗浮。这种抗拒心理越来越明显，甚至到了“比起和岚一起出去玩，更想留在罗浮驻守”的地步。

    “嗯……即使是腻味了夫妻相处，这也太快了点吧？”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岚故意说，“离你退休也才五十多年吧？这么快就腻了我了？”

    景元瞪了祂一眼。

    早年已经看够了景元讨巧卖乖的模样了，如今的岚只觉得恋人连瞪人都可爱。说实话，若是换作别人，觉得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成年男性可爱，是会被人说“看看脑子”的程度，但放到景元身上，却让人觉得无论什么神态都可爱到看不够。只不过，不管再怎么想再逗逗他，还是要先把正事做了再说。

    “也许是我搞错了……”岚很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应该带你去一趟。”

    03

    巡猎的星神有整整八年没有降居罗浮、甚至没有停驻过任何一座仙舟。

    放在其他任何势力上，这都是很普通的事情。星神又不是保姆，几十年几百年不跟追随星神的势力沟通是很正常的，一些强贴上去的派系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星神降临。但帝弓司命从未在如此长的时间内都未有垂迹，放在仙舟联盟身上，都算是异常事态了——异常到何种程度呢，是有丰饶民试图组合联军来罗浮咬上一口rou的地步。

    “——本座真是被人给瞧扁了。”

    对符玄来说，这句话几乎和脏话无异。出身太卜司的罗浮将军比任何情报源都更早地卜算到了敌人的到来，并针对每一处可能出现的漏洞都进行了分析。诚然，作为将军，符玄行兵作战的路数和景元全然不同，在正面对敌和行军布阵上存在不足，但要提到料敌于先，这一点相较上任将军犹过有之。布局备战，最终理所当然的获得胜利——于符玄而言，当第一枚棋子投入棋盘，整个棋局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也因此，符玄相当讨厌预料之外的事，不管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都是如此。

    宛如雷霆一般的光矢如雨降于战场。因为太具标志性，让人第一反应是巡猎星神的巡天光矢——但符玄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同自家信奉的星神“风”属性的光矢不同，这次降落的光矢属性为“雷”，落地煌然似有万钧之力。符玄顺着落雷的方向猛然扭过头，“景元？！”

    04

    急急处理完正事，符玄的目光终于看向一边等待已久的人。

    ——不，那还适合被叫做“人”吗？即使外表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但从一个令使的角度看过去，他，不，祂的“存在”已然是通天彻地、绝非“人类”了。

    “唔，”符玄走到景元面前抬起头，“所以，本座现在应当称呼你为——”

    “景元。当然还是景元。”

    浅色的长发一如既往，金瞳中的温和也未有变化，连看向后辈时眉眼间的神情都未曾变过。曾经的仙舟将军、如今的星神景元如此说明：“我如今的状态确实已经超脱了凡人，但本质上仍然与星神相差甚远，因为我所掌管的‘概念’，差不多算是‘巡猎’本身的一部分。”

    景元看向身侧笑了一下。轻盈的藕荷色荧光缓缓凝实起来，帝弓司命最类似凡人的形体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景元搂进怀里。

    “此前大概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所以我擅自将自己现在的状态称作‘从神’——依从某位星神的命途而构建属于自己的存在方式的‘星神’。”

    虽然对真正的星神来说，应该算是很优质的“粮食”吧。景元笑着直视符玄的眼睛。

    “如果说决断、冷酷、复仇的行为都是‘巡猎’的体现，那么我所代表的就是巡猎的字面含义——巡视天宇，狩恶猎孽。”

    景元一摊手。他的神色轻松愉快，和仍是将军时那副“无论何时都要让自己显得举重若轻”的感觉不太一样，更加随意了些。符玄细细观察他的模样，最后单手叉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你看起来还不错——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