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96 汇合

    云层变换，有微风吹拂过树叶，传来沙沙的响声。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亚瑟提着剑，从空地的西侧走到东侧，又从东侧走回来。无论是哪个方向，得到的结论都并无不同——森林的每一处，似乎都会随时出现那种无比巨大的断腿蜘蛛。他剑术高超是不错，但单枪匹马还不能使用魔法，他实在没有那个自信能突破出去。

    尽管说了那样的大话，做了那样的决定，等到现实真正摆在面前，他又感到了莫名的恐惧。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这片森林有多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面对多少只断腿蜘蛛。他已经进去过一回，而那一次的经历令人印象深刻，足以让他断绝再次挑战的念头。

    亚瑟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解决办法。他提着剑走回空地中央，听着周围呼呼的风声，长期的紧绷与疲劳感让他相当困倦。

    ……算了。死在这里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意识恍惚的当下，他半梦半醒间想到。唯一遗憾的是没法再见喜欢的人一面。但说到底，她压根也不想见到他吧……毕竟她都说过，自己和她之间只会有「争斗」这一种关系……

    亚瑟靠着坐下，将剑抱在自己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竟然一时间难过得有点想哭。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到，真是没用。还有那个疯女人——他死了，她一定会很高兴吧。又或许什么想法也不会有，毕竟她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他慢慢闭上双眼，沉入了梦乡。

    ●

    「……」

    「……醒……」

    「……醒醒！」

    亚瑟猛地睁开双眼，看见一张放大的、倒立的、惨白的脸，正在他的上方死死地盯着他。

    他下意识挥剑劈砍，却只劈到了空气——对方一眨眼就消失了，速度非常快。

    「在这种地方都能睡着？」

    对方退后几步，发出了让他莫名觉得相当不爽、又相当熟悉的声音。直到亚瑟意识彻底清醒，才看清那人的样子。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银发蓝眼的少女轻轻一挑眉，完美无瑕的脸庞连一丝情感波动都没有：「这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亚瑟刚想回答，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他缓缓抬头。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并非是那片巨大空地上方的碧蓝天空，而是满眼望不到边际的绿色与细细密密分布的白色柱体。

    他转过身，看清楚了自己究竟是躺在哪里睡的觉。他背靠着一棵极其巨大的树木，哪怕再有二十个他也没法用双手把这棵树环抱起来——它高得等同于天空，壮丽恢弘，是自然的造物。

    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卡巴拉学院建在圣树之城，无论从学院的那个角落抬头看，都能看到那棵支撑天与地的世界树。与世界树相比，这棵树的确不够看。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棵树？他分明记得，自己醒着的时候是没有的。

    见他呆呆的样子，奥菲莉亚只是冷漠地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在大树脚边找了个离亚瑟很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她似乎是打定主意亚瑟派不上用场，因此放弃了通过他获得情报。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啊，被抛弃了？恭喜。」

    「你……你少乱说！」亚瑟下意识凶狠地反驳，「关你什么事？！你不也自己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

    奥菲莉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她坐在原地，将某张眼熟的纸条拿起来晃了晃：「我不想浪费时间。你看过这个了吧，说说你的情报。」

    亚瑟很想回一句「狗屁情报」或是「为什么不是你先说」，可前车之鉴还在地上躺着，他忍了又忍，才下定决心暂时不计前嫌，跟她共同商议出去的办法。

    他刚刚开口，奥菲莉亚就冷冷地看了过来：「别说多余的话。」

    亚瑟：「……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一眨眼就这样了。」她一边看那张纸条，一边回答，「看来你也是如此。」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亚瑟现在满肚子疑问。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这棵树会突然冒出来，奥菲莉亚又是怎么出现的，怎么样才能出去。无论哪个都不能解答，因此他此时相当郁闷。

    「……你能用魔法吗？」

    「不能。」这个问题奥菲莉亚倒是回答了，语气不急不缓，「连个水滴也用不出来。否则外面那些魔物，不至于毫无办法。」

    她继续看着那张写满了呓语的纸条，微微皱起了眉，却依旧一语不发。

    气氛再次凝滞了。

    糟糕透顶。亚瑟现在完全不觉得多了一个奥菲莉亚，能对出去这件事有什么帮助。恰恰相反，如果生命的最后时间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妈的……要不直接自杀算了。总比被那群蜘蛛咬死要好。

    就在他都开始胡思乱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

    从空地另一侧传过来的，更准确地说，是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亚瑟听力比普通人敏锐，因此奥菲莉亚对此毫无反应，亚瑟却已经察觉到了。他警惕地、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提着剑，摸了好久终于摸到树的另一边，才探出半个头朝后面看去——

    「……」

    「……啊。」

    这一看，刚好就与某双灿金色的眼眸对上了。

    说来也吓人，黑发少女与他所在的位隔了几百米，但只是随意的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树后只露出了半个头的他。少女呆了一瞬，顿时露出了相当震惊的神情：「怎么是你？！」

    他也想问啊！没等亚瑟回话，他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奥菲莉亚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完全当他不存在一样，呼唤了卡俄斯的名字。

    卡俄斯眼睛一亮，拽着身后人的手迅速朝这里跑来。

    亚瑟这才看清一直和她站在一起的那个人。那是个银灰色长发、银绿色虹膜，五官俊美而邪异的少年。他顺从地被卡俄斯拉着手臂，在跑的过程中还抽空看了亚瑟一眼，轻轻挑了挑眉。

    四人在同一处汇合，卡俄斯几乎是瞬间就拉住了奥菲莉亚的手：「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奥菲莉亚一改刚刚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露出了如春雪消融般美丽无暇的笑容，轻声温柔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亚瑟觉得自己简直在看恐怖故事。奥菲莉亚露出这种表情，对他而言跟见鬼没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现在他成了彻底的局外人。说不定更糟糕，万一被误解是他动的手脚，害了其他三个人，那该怎么办？

    卡俄斯、她身边的少年与奥菲莉亚甫一见面，互相交流了一下刚刚都发生了什么。除了卡俄斯他们遇到那个奇怪的森系魔法师一事有些蹊跷之外，奥菲莉亚的所见所闻确实如她所说——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眨眼就到这里了。

    「……那你呢？」卡俄斯转向亚瑟，「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亚瑟一愣：「你不怀疑我吗？」

    问出口了，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蠢。因为卡俄斯露出了相当疑惑的神情——他猜她多半在想：「你哪有这个脑子？」因为一边的奥菲莉亚就是这样的表情。

    「……不。」卡俄斯摇头，「我不觉得你会做这种事。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她并非是在恭维或是讨好。亚瑟能分辨出那种语气。卡俄斯只是在陈述事实，在说她所认为正确的观点。

    听了她的话，亚瑟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又有点酸涩。他用力地眨了眨，把眼泪憋回去，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卡俄斯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越来越阴沉。听到最后，另外三个人抛下亚瑟，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的时候，她直接笑了。

    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实在过于荒谬。

    「……目前有用的情报并不算多。那么，我先简单说一下我猜测的。」奥菲莉亚没有对亚瑟的经历做出评论的想法，语气平淡地说，「我认为我们头顶的东西是『蜘蛛网』，这点毋庸置疑。」

    说到一半，她指了指四人头顶那片巨大的树荫底下，于枝干间错综连接的白色柱体。

    可如果这么粗的东西，不过是蜘蛛的「丝」，那这只蜘蛛到底要大到什么程度？

    「这张纸上写到的『伥蛛』，还有图画中的这个多边形，我认为也完全与『蜘蛛』有关。可这些与我们进来究竟有何关系，我不确定。」奥菲莉亚说，「……我认为，目前最需要弄清楚的事，是『伥蛛』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一种魔物，那么其对应的弱点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