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又开始发癫了

    从金刚心殿回到自在天后，你重新在莲池边坐下。

    池水还在向地狱流去，池中的莲花渐渐少了，剩余的那几朵依然在池水中微微摇曳，泛着纯净莹白的光泽。

    这些从你本源之水里生长出的莲花早就有了灵智，已经从连通地狱的池水里感应到自己即将被带去怎样脏污的地方去。它们知道自己将会会被丑恶吞噬，会消逝，可若还能绽放一天，便仍在池中认真地绽放着。

    你纷乱的思绪忽然平静下来。

    大日如来尊者告诉你，你有一场问道的劫。回来的路上，你想了许多，直至此刻才明白，这劫难在你看见未来宝镜那一刻便开始了。

    在你所看见的失败的未来的影响下，你犹豫于究竟该杀了那若迦还是度化他。

    而在选择度化后，你却又陷于自己奉行的救苦救难之道，究竟能不能真的使这世道从恶中得救的恐慌。

    修行之人，最不该问结果。

    你转念又想到，大日如来尊者那一日在莲池边，曾暗示你要想清楚自己存在的理由。看来他也是发现了你仅仅想通了一些，却没想通全部，才会在金刚心殿上头一次发出那般的叹息吧。

    你无奈一笑，拿起茶壶，准备为自己倒一杯茶，却恰巧见耶夜那向你走来。

    耶夜那对你说：“菩萨，我来向你证道。”

    你微微一怔，拿着茶壶的手顿住。

    竟然是耶夜那。

    一瞬间，你的思绪千转百回，忽然想明白了，随即温声对他道，“好，尊者请坐，先让我为你斟一杯茶吧。”

    耶夜那在你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茶如何？”

    “茶叶尚可，所用之水却是极品。”

    “您与大日如来尊者的评价不同，倒是有些让我意外。”你笑着说。

    你们慢慢品茶，偶尔说上几句，待茶喝完了，你才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问他：“尊者将如何与我证道？”

    耶夜那放下了茶杯，对你说：“菩萨须向我提一个问题，若是我答得圆满，道便成了。”

    你心中顿时了然，沉默了片刻，才问他：“尊者，你看我这一池水，汇集世间至善至美。它流向之处，是世间至苦至恶。我自发愿度化地狱以来，遇到重重苦难，又得多番明悟，可只有一个问题，还没想通，现在请教尊者：天下之苦何来，使我悠悠莲池除而不尽。”

    你们双目对视，目光交织在一起，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中蕴含的情绪。

    他似乎料到你会如此问。

    “天下之苦，并非不可除。”耶夜那说，“只是众生鄙陋，众生在，则苦厄在。而苦厄如同泥泞，纵使是上善之水度之，终究不过是泥沙俱下的结果，到底除不干净。不如灭之毁之，使它不再现于世上。”

    你听完耶夜那的回答，转头凝视着莲池，眼中不自觉带上了怅然的神色。

    好一个“泥沙俱下的结果”。

    “尊者答的周全。”你对耶夜那说，“是我没有看清，我做的原是无用之功。”

    耶夜那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她面容沉静中带着哀伤，目光始终看向那一方池水。良久，她的双眼里盈满了泪水，缓缓地顺着脸颊落下。

    她告诉他，他答得周全。

    耶夜那想，既然如此，他的道便全了，可为什么他心中并无轻松的感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竟觉得这一串串的泪珠好像一路流尽了他的心里。耶夜那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随后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刚才有一刻，他想要为多罗擦去眼泪。

    你察觉到耶夜那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落下了泪水，有些歉意地笑笑。

    一个修行者察觉到自己的心性又亏，总不免怅然一会儿，但毕竟你还坐在耶夜那面前，实在是有些失态了。

    耶夜那忽然开口：“那日菩萨曾说，若是我得证果位，菩萨会亲自来我山门。现在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你说。

    他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说：“好。”

    耶夜那没有久留。

    待他离开自在天后，你又坐在莲池边发呆片刻，随后站起身，抬脚踏入莲池之中，身下立刻出现一方莲台。

    你坐在莲台之上，一路朝地狱飞去。

    站在地狱的入口，你稍微有些惊讶——这地方竟然有了门。

    这是一座巨大的铁门，被重重锁链包裹，门的正中有一方雕刻图画，上头是一对交缠的少年少女，容貌姣好，呈颠倒交缠之相。

    怎么这么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你正想着，那门上头的少年少女却说话了，一人一言，跟倒豆子似的。

    少女说：“来我二人这处，须交买路钱才得进去。”

    你问：“什么是买路钱？”

    少年答：“买路钱是地狱刑期，价格是一人七百年。”

    你对这个有印象，曾经跟白老爷去客栈时，也是用刑期作为住宿费的。可上一次来，地狱还无序得很，这一次怎就有了交易的规则了？于是你又问：“谁定的规矩？”

    少女说：“这便是好长一个故事了，你若要听，还要加三百年刑期。”

    你点点头：“可以。”

    “这等规矩，是道门的东岳老爷定的……”

    听他们二人说完，你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因。

    先前，耶夜那将那若迦从混沌之中抽出压在了地狱深处，天地规则变动，道门有所感应，也派了人来。东岳发现此时群鬼无首，在地狱里茫茫然徘徊，而那若迦又阴晴不定，不时使岩浆爆发一次，肆虐无忌，便去了地狱深处找那若迦谈，也不知他怎么说动了那若迦，那若迦竟然同意帮助东岳将地狱分了十八层。

    自此，东岳按照群鬼犯下的罪定了刑期，刑期重的，便在岩浆最多之处关押，刑期轻的，便在岩浆少的地方关押，像少男少女这样有所修行的，便用劳力换取刑期减免。

    “我该如何与你们交换刑期？”

    少女说：“你且走进去，规则自会安排。”

    你点点头，见这扇铁门缓缓打开，脚尖轻点，莲花便托着你的双足将你送进了地狱。

    一道金光忽然落在了大门上。

    少女惊讶地说：“功德？竟然是功德？外头来地狱的，扣修为扣命数的都有，竟有人富到能用功德来抵？”

    她忽然被堵上了嘴，身上的少年缠着她，有些无奈道：“你怎的没发现，那是多罗娘娘！”

    “啊呀，若是多罗娘娘，奴家不该收她钱的。”

    他们二人能修行，便是饮了多罗娘娘莲池里的水后心有顿悟——这是受过娘娘的大恩惠。

    “无事。”少年说，“待娘娘出来时，我们记得跟她道谢便好。”

    你走到了地狱里，所站立的地方是地狱的第一层，脚下是铺满岩石的地面，不远处是洞xue一般的牢笼，白色灯笼挂在墙上，映照出路的方向。

    这处果然变得与未来你所见的有些相像了。

    你心中渐渐生出一个疑问——你莲池之水明明一直注入这地狱之中，怎么在这里半滴都没有看见？

    正这么想着，地面忽然一阵颤动，那洞xue之中忽然爆发出惊悚的尖叫：“该死的，那位又开始发癫了！！！”

    你看见在灯笼幽幽的灯光下，冒着气泡的岩浆从道路尽头汹涌而来，而在那透露着诡异和邪恶的岩浆之中，有一条巨大狰狞的触手，正在疯狂扭曲地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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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要晚一些，预计11点发，还要稍微修修。

    我记得之前有宝贝提出“少年”应该是“少男”，确实在此处用“少年”单指男性是偏颇的，但因为用习惯了，所以没有改动，在这里也稍微说明一下。此外，本文关于十八层地狱的来源是虚构的，大家纯当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