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吃醋(你要见异思迁了吗?)
陈素的飞机临时经停北京,带了两杯热奶茶,与领导同事一齐在观景区的茶色躺椅小憩打发时间。 机场巨大的玻璃笼罩着一片浑浊天色,她从社交软件退出来后,塞着耳机打了几局游戏,心不在焉,又索然地下线。 脑海里始终是聊天框那句平淡无奇到甚至有些庸俗的“我想你”。 他的爱意总是坦荡如砥,不惧不藏。 也并非一刻都不能分开,只是真到了这座城市,陈素下意识地想去更靠近他一点。 她心里有一瞬的冲动,也只是在想,去吧,如果他真的忙工作,自己就见一面不过多打扰。反正买张票的功夫就能回叶城。 发热的脑袋还未反应过来,那些冲动已经化成话语从嘴边脱口而出。她捧着热奶茶,思考时总是容易挑起一些小习惯,轻咬着软质的吸管,眼珠子乌溜溜转。 “领导,我们好久没放假了哦?” 郝渺嫦转了下身,拉起墨色眼罩看旁边小妮子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 “进了这个坑你还想正常休息?等过这阵子吧,公司里好几个项目开着呢。” 陈素不死心,给她数,像个小孩子展现自己的苦恼,说好多假呢,都是加班换来的,怎么都休不完呢。 听得郝渺嫦一秒破功,噗嗤笑了起来。连旁边的同事都在看好戏,搭了把嘴,揶揄道:“你这是司马昭之心啊。” 陈素才没理会,在她近乎小狗般渴望的眼神中,郝渺嫦终于心软放行。 “去吧。周一早上一定要回来,老板来开会。” 陈素跳起来,捡上自己的围巾,拉起行李箱就往机场大厅的方向奔过去,“遵命!”两个字欢快地伴着急促的拖轮声融入人潮往来的轨迹。 故事里,一些遗憾总是会发生。 那一晚,有人奔赴却总在忐忑中,亦有人推杯换盏,面对觥筹酒色兴味索然。 容意参加的晚宴不过是个普通的餐会。吃完饭几位长辈聚在一起寒暄。 纵横捭阖的政客,拉家常时语气都是习惯性指点江山的严谨,暗含深意。 燕辉的爷爷与容家渊源颇深。原是容家高祖父的小幺儿,出生时随了北京母家的燕姓,基本当燕家人去养。两家人大差不离,容家年轻一辈都称一声太叔爷。 燕老爷子走时喊容意到中心处,问道你家三爷爷、四爷爷身体怎么样?又说,到北京的疗养院来总归是比待在叶城要方便的。 容意颔首答道都挺好。 “现在两个不怎么管事。天天忙着打牌种花,说他几句注意身体还不高兴,老顽童一样,恋家得很。” 老爷子闻言哈哈笑,拍拍他的肩膀:“刚刚你外公还说起你。国外这么些年居无定所,回来也没见定下心来。我说阿意做事还是比小辉这小子有分寸的。” “老庄家的敏敏认识吗?以前国外好像跟你念的同一所大学?” 容意凝声说是。 “小丫头现在在住建厅办公,听老庄的话也是天天早出晚归。你们这帮年轻人……回国后见过面没有?” “不熟。” “你年纪不小了,是该定下来的。你外公就你一个孙,别叫老人家担心。” 帝都的夜晚急速降温,竟然飘起了小雪。 陈素站在幽亮安静的长街靠墙等待。行李箱放在旁边,道路的灯将两边尽头延展得明暖幽深,仿佛任你立在此处左右盼顾,最后往哪边走,都是深渊裂开的口。 抬头是映在橘色光斑下的霜盐纷飞,她百无聊赖地伸出双手去抓,掌心凉冰冰的,可再一张开,却空空如也。 陈素长长吐出一口白雾,把围巾牵紧一些,遮了半张冻得通红的脸。 她打电话给容意时其实有犹豫过。因此连语气都是尽可能三分漫不经心。 淡淡说,“那个,我刚好来帝都见个客户,路过故宫北院。你有没有空?” “嗯,现在就想见你。” “你给我个地址,如果实在不行,可以等到你有时间,多久都没关系,我送杯咖啡就走。” “我…回叶城的票订在明天,还有点时间。” 喜欢如果浓烈得过于让人窒息,会不会在浓度最高的这一瞬开始走下坡路,然后消耗掉? 陈素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就像个喝醉的赌徒,手中的筹码就这么多,习惯于一次清空地压上全部赌注。 初时的激动逐渐被后知后觉意识到的鲁莽所代替。 才发现自己其实连他具体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每天这么忙,只知道今天有很重要的应酬,也许分身乏术。 当时他在上海给自己的惊喜,是没办法复制的。 雪有点越来越大,陈素双手捂进呢大衣的口袋里,短靴的脚尖来回地点着地,踢碎石子玩。 一道从远到近的亮光伴随着汽车声响,撕裂了身后那个深渊的口。 她回首,光影落在身上,仿佛皮肤也被刺痛,陈素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车子停在不远处,陈素指尖踌躇地抓紧胸前垂落的围巾尾梢,半歪着身子,眼眸里探出打量的目光。 细微的车门声,一只铮亮乌黑的皮鞋尖踩落在地面的碎冰,他躬身从车上下来。 空无一人的夜晚,连唯一的光源都聚拢他而来。像极了电影里的画面。 容意穿着单薄的白衬衫,步伐却有些未如往常的沉稳从容,走了几步,酒意蕴散地身躯微晃了下,停在不远处。 陈素逆着呼啸的风向,紧跑了几步一头扎进他怀里。 再抬头,他的手掌已经落在毛绒绒的脑袋捂着她两只薄薄通红的耳尖。眸色如这夜深邃,却也漆润晶亮,情深不寿的注视,风雪中竟有一丝少年气。 陈素都快无语了,想摘围巾给他。 “你怎么穿这么少呀?都冻死了。西装外套都没有?你的客户如果见你这么寒碜,还敢把投资理财交给你打理啊?” 身后启动的汽车发出刺响,陈素眼角余光下意识地寻声瞥去。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极快地做了个车身漂移,180度旋转车头,高速扬尘而去。 陈素只来得及窥见车座里一闪而过的侧脸,目视前方时不可一世的睥睨,冷硬清冽。 她暗暗被这张狂的人,张狂的开车手法吓了一跳。 容意一向温暖的掌心如今成了块淬过冰的寒铁,细细地执住她的手揉抚,声音沉寞:“看什么呢?你要见异思迁了吗?不先理下你正吃醋的老公?” 陈素回过神,嘁声地又气急掐了下他胳膊,负气说:“冻死你算了。” 还满身浓烈的酒味。 “你就坐这人的车过来?” 容意立在寒风里,按住她要继续解围巾的手,将御寒的羊绒料子牢牢圈回那脆弱的细颈,散漫慵懒地嗯一声。 “专程叫的。你老公提要求,三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缩到十二分来见你。棒不棒?” “……” “你这朋友…”陈素尽量斟酌词汇,最后只道,“还挺有个性,挺小孩子哈。” 其实她想说,像个骄傲的刺头。但大半夜专程跑一趟送人,交情应该不错。 而对比之下,提深夜飙车要求的自家老公更像只愚蠢的愣头青。 容意笑了下,微阖着狭长的眼睛,从她颈间轻嗅地擭取让人蠢蠢欲动的馨香气息,嗓音颇不满意,“你管他做什么,你管管我。” “行。你以后要再上他的车紧扣安全带,以及,把你的嘴闭上。” 容意朗声笑起来,圈住陈素在怀中,低下目光左右寻了寻,揶揄道。 “我的咖啡呢?” 陈素拽着他走,又回去拖行李箱。“想喝多少杯没有?你别再贫了。真的快走吧,会感冒的。” 容意反客为主地拢住那只柔软像慕斯蛋糕的手,没挪步子,贴在她身后,像只疲倦的无尾熊。 “冷不冷?”陈素的声音也仿佛在那一瞬软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小孩子一样陪着他幼稚。 容意突然扣紧陈素的身体。 “是很冷。”他说,“你不要我,我就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