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娇阿念护姊露真心 涂山璟漪清寄相思

    二十多年前，黑帝出兵征伐高辛，一场持续了七八年的战争最终以高辛王姬成为轩辕帝国第二位王后结束。那一年，八世俊帝高辛少昊禅位，高辛国与轩辕国并为一国，大荒完成一统。

    在那场关乎着无数百姓命运和大荒未来走向的盛大婚礼结束后，黑帝大部分时间依然住在位于中原腹地的神农山，每年只在五神山住一个月。相传这位高辛族唯一的王姬高辛忆婚后不仅空有王后之名并无实权，还常常站在五神山最高的山峰上眺望远方，祈盼丈夫垂幸。

    不同于人们想象中的深宫幽怨，这日五神山的承华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海棠正抱着一个粉嫩的小娃娃颠哄，她已经在七年前嫁给了蓐收麾下一名将领，前年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相较于少女时期，如今的她圆润了不少，脸上多了初为人母的慈爱祥和，今日特意带孩子进宫来，远远就听到王后在发脾气。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高辛玖瑶把什么搜刮走了！我要去找她要回来！那死丫头一来就奔着藏宝阁去了，完事抬脚就走，话都懒得多说，哪有她这么做jiejie的！父王和哥哥都不敢这么对我！她有把我当meimei吗！”

    一身樱粉色广袖雀金裙的阿念将屋内的屏风瓷器砸了个粉碎，宫女们纷纷劝阻，又不敢真的使力，阿念随手一扫就倒了一大片。几个宫女看到海棠，跟看到救星一样喜出望外，殷勤的把她接扶进来，海棠忙低声问道：

    “我才几日没进宫，这又是怎么了？谁招惹的？”

    “能让王后气成这样的还能有谁？”有人小声道，“海棠jiejie还记得那年，王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事吗？”

    待弄清事情原委，海棠盘算了一会才抱着孩子进到殿中，阿念正一口一个“坏jiejie”、“高辛玖瑶”骂得起劲，海棠忙劝道：

    “王后忘了西陵小姐早就被白帝陛下从宗谱除名，您怎么还在叫旧名呢？还有黑帝陛下，您可别再叫哥哥了，被外人听到多不成体统。玖瑶小姐要走那些东西您又不是真的心疼，何必说这些赌气的话！”

    看到海棠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娃娃，捏捏孩子软糯糯的小脸蛋，阿念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你来了啊……我…喊习惯了嘛，蓐收又不在，谁会管我怎么叫……”

    海棠见她脸色转霁，示意宫人收拾一番退下，又压低了声音道：

    “西陵小姐一向最护着您，当初她在北方建医馆还来找您出主意，只有亲姐妹才这么不见外呢！”

    阿念小声嘀咕道：“不见外就能这样吗？也不跟我说几句好听的话，亏我当初还好心帮她瞒着的……琪园的美人桃开了，我还想带她去观赏……那花难得一见，她可真是没福气！”

    海棠心内偷笑，王后怎么还跟做王姬时一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来当年的那场战争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阴霾。婚后虽独居五神山，却无需和神农山争宠，除了在黑帝到来的一个月里扮演好恩爱夫妻，其他的时候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实在是惬意极了。

    海棠道：“美人桃难得，可她您还不知道吗，从咱们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爱捣腾毒…灵药，何时跟其他贵族小姐一样赏过名花仙葩？她不是说了吗，旱区的干燥酷热可以催化某些药性，只有回她自己的医馆，才能完全发挥那些宝贝的功效呢。”

    阿念转怒为喜，拍手笑道：“对啊！当初在清水镇，玟小六就是这样！后来回了轩辕，我听说她在各种宴席上一问三不知，闹了不少笑话呢！美人桃是祖父所种，名贵无比，她若是见了，估计只会想着能不能入药，白白糟蹋我的花！”

    海棠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成一团，阿念的怒气烟消云散。

    昨日阿念有心留小夭在五神山小住，明着暗着提了好几次，小夭却执意要走。走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后脑勺，让阿念在五神山上找一个院落，说要给随行的两个侍从办婚礼。

    阿念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你做主子的要跑回酷热难耐的鬼地方吃沙子，却把侍卫留在灵气充沛的五神山住神宫入洞房？还要我这个一国之后亲自cao持婚礼？脑子没事吧？幸好那一对还算懂事，当场就拒绝了这个不靠谱的提议。好吧?，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jiejie，只能我这个懂事的meimei多担待了。

    阿念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这不着调的jiejie的马车里塞了不少珍贵的玉髓和避暑的灵器，最后咬牙切齿的目送着小夭一行三人下了山。

    海棠劝好了阿念，两人正一起逗弄着娃娃，守山侍卫长前来求见，

    “王后娘娘，涂山族长求见。此刻人已在漪清园。”

    高辛地处东南，气候温和，即使冬季，也如北国的春天，夏天则酷热难耐。虽然五神山位于大海中央，热气被海风阻拦，并不会很热，宫殿设计仍然承袭了高辛建筑避暑的特点。

    漪清园就是如此，以湖泊为中心修建，湖水冬暖夏凉，草木繁盛，处处皆水，是五神山的避暑胜地。一只朱顶雪羽的仙鹤正立足泥沼地里梳理羽毛。它意态闲适，宛若回了自家花园，园子里的飞禽走兽也没有对这突然来访的客人表现出敌意。

    涂山璟显然丝毫不担心白鹤狸狸，见它已然自得其乐，便沿着蜿蜒曲折的流水缓步而行，只见园内竹枝摇曳，姿影婆娑，一草一木都令他无比熟悉。当初建造新府邸时，他动用了涂山氏所有的能工巧匠日夜赶工，因奇花异草难寻，璟还专门派人上五神山向阿念求得花种树苗。

    当年婚礼筹备时间太短，幼苗尚未长成，几位长老心疼他沉疴未愈，唤来修习木灵的侍卫帮忙，可璟不肯假手于人，执拗的非要亲手用灵力催化幼苗。长老们见他乐在其中，只得叹息一声随他去折腾。

    涂山璟知道小夭的大半童年都在到处流浪，漪清园承载了小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他费尽心思，亲力亲为的在青丘的涂山新府里打造了几乎以假乱真的后花园，也曾幻想着婚后带着小夭一起漫步于此，趁着月色正浓，为她抚琴一曲，再听她唱一次那撩人心弦的歌谣，再看她跳一次那妖娆妩媚的舞姿……

    漪清园中那抹高挑清瘦的青色身影在竹影下更显寂寥，一头如墨青丝被一枚玉冠束起，垂在背后。那玉冠样式简单成色却极好，与天水碧的外袍互为映衬，内里玉色中衣露出袖口一圈绣纹，一身装束雅致又贵气。

    阿念在心里无声感叹：这个男人虽屡次被族人算计，连累我jiejie伤心欲绝，可确实是个难得的翩翩公子，啧啧…看这样子还精心装扮过……他望着这园子出神，定是想到他家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吧，对我jiejie也算用心了……

    世人都说涂山族长与新夫人恩爱非常，可阿念每次听到这种传闻都是不屑一顾，私下跟海棠不知腹诽了多少次：

    “海棠，世人还说颛顼哥哥跟神农馨悦琴瑟和鸣千古佳话呢，还说我在五神山做望夫石呢！世人懂什么？若是他们俩个真的心意相通，jiejie怎的婚后没多久就偷偷去旱区建医馆？可别拿什么心怀苍生的大话来搪塞我，她要做大善人也可以带着新婚夫君一起啊?，派去送汤谷水的宫人可从来没见过涂山璟！哼，他们定是有事瞒着我！”

    阿念刚刚生了一场气，此刻又想到这些与事实毫不相干的传言，心下更是窝火，忍不住踢了一脚小径边的石子。涂山璟听到响动，转身看到阿念，行了一个优雅从容的礼，开门见山道：

    “王后娘娘，听说小夭来了您这里，她还在吗？”

    阿念眼珠一转，有心诈一诈他，看看这对黑心的夫妻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便把头一昂，故意拖长了声音：

    “她……确实在我这里。”

    对上涂山璟眼中燃起的热烈期盼，阿念突然有点心虚，别开脸结结巴巴道：

    “但是她听到你来了，就……就躲起来不想见你！”

    涂山璟微微一笑，“王后娘娘，您下次说谎的时候，记得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阿念大窘，指着毒舌姐夫刚要发作就听到几声鸟啼，不远处，一只青鸟停在树梢，正对着自己扑腾翅膀。阿念认得这种青鸟是颛顼专门用来传密信的，非大事轻易不用。阿念不敢耽搁，狠狠瞪了璟一眼，召唤青鸟取信，不一会儿，她脸色大变，一言不发的拔腿就走。

    涂山璟见此变故一头雾水，这回任他七窍心肝也猜不到发生了何事，他心中大为不安，也追着阿念的身影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