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尤敛认出姜照眠

    荆欢一股脑给人倒了一箩筐的话，越来越觉得失忆的这个姜照眠比以前随和多了，她实在对姜照眠失踪期间身上发生的事情抓心挠肝地好奇，忍不住问道：“外界都在传你与魔修战斗重伤，所以到底最后是谁救了你啊？”

    原本望向城外的姜照眠闻言挑了下眉尾，回眸看了一眼眼巴巴等答案的人，转开脸才随口道：“一个不知名的散修而已。”

    与齐菱之间的纠葛越少人知道越好，总之这次结局是生是死她们都再没有以后了。

    不知名散修？荆欢瞧着姜照眠冷淡的侧脸心知她是撬不开对方的嘴了，纵使好奇也不能追着往人男子的心口扎，遂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其实也不想知道，只是我听说林既霜为了找你不仅动用了追魂令还亲自来到了月府。”

    密密麻麻的枉死魂贴在结界壁上甚是骇人，荆欢伸出手指贴近，被它们身上突然膨胀的黑气吓了一跳。

    她退后半步，“听说这次幽冥殿就是来抢麟渊剑的，为此不惜覆灭一城。我们陵光阁同林既霜一样，都有保护麟渊剑的责任。”

    “你刚刚也听到了，曳秾是我的夫郎，他比我有能力。如果她们不敌最终魔修得逞，我们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她耸耸肩，倒是似乎看得透彻。

    荆欢道出的事实惹起万般思绪，似乎刺激了他的识海，姜照眠下意识扶住额角低哼出声。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荆欢惊到了。

    “没事，脑袋有点疼。”他闭着眼给自己揉按太阳xue的位置。

    “也许头疼意味着你的记忆正在苏醒。”荆欢摊开手，“刚刚说的丧气话只是不得不面对的结局，事实上我还是希望自己活得久一点，好多美食都没尝过怎么舍得就与这个世界道别，你说是吧？”

    “哎，假若没有前阵子的事你跟林既霜的结契大典就办成了，这次就这么死了不会有遗憾吗？”荆欢只知道林既霜肯定很爱姜照眠便以为这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可以想见林既霜在这里见到姜照眠既有喜悦，同时也会担忧。

    林既霜，那个他本来要嫁的女人，姜照眠道：“也许会吧，现在我也不清楚。”

    咦，荆欢凝视他依旧蹙眉难忍的面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每过一刻枉死魂似乎就壮大一分，它们撞击、压迫防护结界，结界光芒趋于暗淡。荆欢最先注意到，结界壁薄弱之下枉死魂的黑气竟忽然涌进来，她猛地把站在黑气攻击方向的姜照眠拉到身后。

    “电光符，镇！”

    黑气身上火花滋啦一闪，消散于无。

    荆欢：“快回里面去，我的符咒没多少张。”

    姜照眠点点头，迈开脚步跑向阵法中心，一路上人人都在寻求庇护，黑气扼住人们的喉咙，魂魄被抽出后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被随意地丢弃在地，再无利用价值。

    咔嚓咔嚓，裂痕蔓延在防护结界壁上。

    城主府大殿。坐镇防护结界的修者几乎在透支自己的修为维持阵法。

    “枉死魂的力量怎么突然暴涨了？”

    “没办法了，城主，逐大宗师，必须尽快做决定。”女弟子看着盘坐在阵法两侧的二人。

    逐钧月也道：“缩小阵法范围是目前最佳取法。”

    城主低叹一声，可这就意味着放弃另一部分人求生的希望，间接将人推入死路。

    “也罢。”犹豫不决才会死更多人，总要有所取舍。

    所有修者重新结印，随着印诀改变阵法中心的光柱向内收缩，枉死魂如同闻着味儿的饿狼呼啸而至，姜照眠追逐着扑入光里，身后缭绕的黑雾扑了个空。

    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向后寻找荆欢与那名护卫的身影。

    没有，她们没有跟上来。姜照眠茫然一瞬，他等了又等，结界又开始收缩。人越来越少，她们开始退守大殿，用剩下的余力注入阵法。

    一大团人挤入内殿，姜照眠总算看见了荆欢的身影，只不过她身边的护卫却不见了踪影，脸上也不见了轻松的笑颜，便心知肚明了。

    荆欢神色哀戚，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着。

    整个内殿分明是人挤人的状态，却死气沉沉。门外阴风阵阵，门内也开始喧嚣涌动。

    外边一圈的人像是疯了一样往里边挤，“求求你，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滚，我先来的。”

    甚至拳打脚踢，动用术法。还好姜照眠距离门边不远，人们失去理智往内走他当机立断往反方向冲，避免被踩成rou饼的凄惨结局。

    ……

    黑袍人衣衫猎猎站在一处尖顶上，四周漂浮不定的黑气如同受到吸引疯狂涌入她旋开的五指中心，她收敛起手指，玄色袖袍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筋rou突出的苍白手腕。

    “去吧。”

    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画下一条线，黑气逸出她的指尖流窜向结界周边的枉死魂。

    许零的身影浮现在黑袍人身后，“尊上。”

    她会出现在这里，表明城外也差不多了。

    ……

    枉死魂气息爆发之时，聂离与曳秾灵宝尽出为铺路，林既霜方才以伤换伤，拼着命的架势废去两魔。

    “结界！”三人面色俱是难看。

    容庒一掌打出，哈哈大笑，“你们来不及了！”

    事态已经失控，那些人的印堂上好似缠绕着一股黑气，逐钧月让人杀了几个闹事者都无法叫停。大殿门窗像是遭遇了飓风，纷纷拔地而起，中心阵法光柱猝然摇摇欲坠，竟然隐隐有将崩溃的迹象。

    逐钧月唇角逸出一丝血迹，猛然抬首望向上方。

    堪堪抱住殿内红漆柱子的姜照眠愕然望向天空，盘旋的枉死魂瞬息便凝成一条遮天蔽日的妖龙俯冲而下，周身萦绕的煞气绵延散开，扭曲的气流激荡而起恐怖的旋风。

    防护阵法同大殿屋盖顶梁像是易碎的积木拼凑而成一般经受不住顷刻碎裂，光柱黯然熄灭。妖龙席卷而下，大张的口齿内深不见底像是吃小零食一样吞吃人族，腥臭的罡风掠过姜照眠的身侧，他只感觉内脏剧痛，口中呕血，下一刻便被卷入了旋风里。

    回程中的齐菱眉头一紧，将涌上喉咙口的血强行压下去，枉死魂妖龙扭动的躯体之大仿若近在咫尺，在宁莘等人骇然之时她悄然脱离队伍拐进小巷。

    在枉死魂妖龙的肆虐之下，城主府化作一片废墟，周遭的所有事物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旋风中，一时间飞沙走石，恍若天地崩裂。

    遮盖面目的幂篱早已不知去向，狂烈的风着撕扯四肢像是在撕扯一只棉花娃娃，姜照眠无处凭依亦无法睁开双眼。

    总觉得下一刻就会面临四分五裂的命运，可是那一刻迟迟未至。

    身上太痛了，他没有发觉那一分缠丝扣贴着皮肤发出灼热的疼。

    目视这些仙门修者在亲手布置的厄运下挣扎，黑袍人双手负在身后只觉得意兴阑珊。

    许零：“尊上，容庒护法和林既霜往这边来了。”

    黑袍人低眸，终于收尾时候将至。她扫视一圈，枉死魂妖龙游荡几圈吃了个尽兴，但生魂对于它而言来者不拒，吃不完是不会罢休的，下一个目标……黑袍人的视线往前移动，倏然定格。

    妖龙速度极快，一路上生魂皆被纳入口中，它前行的方向中就有一抹流离在风中的白衣。这个人，无端令黑袍人有片刻的失神动容。

    姜照眠，你还是不肯出现么？

    尽管他的面容与姜照眠一点儿也不像，但是，黑袍人低低一笑，找到真人之前，留这么个东西在身边看着也不错。

    妖龙冲击的罡风卷席着独有的腥气迎面而来，姜照眠情急之下抬手，在手臂缝隙之中眼见妖龙的深渊巨口之中是无数扭曲的生魂，它们不甘，愤恨，尖啸着，要把他也拉进去，生生世世沉沦怨恨。

    缠丝扣似乎不能抵挡妖龙的招魂摄魄，姜照眠呐喊着，他绝不甘心沦为枉死魂妖龙口下的死魂之一。一番挣扎后却也仅仅多坚持一刻，他只觉得身体好似再不是自己，神魂剥离躯壳的过程就像是从泥土里拔出的树根，寸寸拉断，极致撕裂的痛楚须臾爬满身体。

    “啊！”

    黑袍人自虚空跨出一步便出现在姜照眠身后，妖龙为她身上的气息所迫识趣转头离开，她顺手接住昏迷倒下的姜照眠。手中的触感与所感受到的气息十分独特，眸中逐渐荡开一丛光华，她喃喃低语。

    “像。”她看向怀中人的脸庞，“实在是太像了。”

    黑袍人将手掌悬放在姜照眠的头顶上方运用魔力替他稳固神魂，顺道深入他的识海。神魂本源受损还在今天之前，他身上如今一点修为也无，这张脸……手指瞬间放松下来，微微颤抖地覆盖在姜照眠的颊侧，是用了改换容貌身形的丹药吗？

    终于，黑袍人（也就是尤敛）俯下脸贴上姜照眠的额头，轻轻地蹭了一下。师兄，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

    哈？无人可知旁观自家尊上整个古怪行为过程的许零心中是何种激荡。尤敛行动非常突然，突然现身救了一名男子，突然脸贴脸。尊上竟还对男色感兴趣？她还以为尊上心中就只有力量呢。

    尤敛抬眸看向突然无所适从的许零，那眼神冷得许零一激灵赶紧把惊掉的下巴合上。

    枉死魂妖龙腾挪肆虐，在场剩下的修者寥寥无几，城主方才已经陨落，逐钧月引走妖龙靠着丹药独自相抗，他只有等待林既霜等人赶到才可能有一线之机，无论如何也得把这该死的妖龙牵制住。

    地面废墟塌陷形成的容身之所里，逐钧月身边仅剩的两个护卫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一个女人的身边，女人身体虚弱行动不便，她坐在轮椅上望着那一方黑雾缭绕的天空。

    女人双手合十，默念。

    神明啊，我祈求你，给予逐钧月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