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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九)

    照临是向来不肯轻易放过她的,或是俯下身去把舌勾进她嘴里,密密缠缠吮吻,恨不得将那点子微不可察的生息都夺取,或是干脆死摁住她那把细腰儿,挺起硬个没完的欲根挤进后庭里。也就是守玉生得两处妙宗,才由得他此般放纵,换了旁个,非给他杵折了不可。

    “哎呀,进错地方了呢,”他貌似抱歉,无辜笑道:“想必你那些情郎们都是眼明耳亮,不会如我这般冒犯你。”

    守玉眼里碎芒微微已然映照不出那压住她百般欺负的混账影像,虚张着口整个人似被定住一般,足有半刻方长长叹了口气,自眼角滚出好大几颗泪珠,这才说得出话来,小声道:“你也不快活,如何折腾天一亮我也是好了的,还全用的是你给的滋养,怎么只知道卖力气,不知道留情面呢?”

    “我每见你一面,都像被什么剜走了一块,你死咬着守玉这名字,再也不愿走回头路……”照临停下鲁莽动作,腻在她脖颈之间,“我却渐渐不大记得我自己是个什么了。”

    他神情悲凉,不似万万固执,也不似夜舒疯癫,显得更可怜些。

    守玉觉得撞上这么大个怨气鬼,她自个儿更可怜才是,哽咽着道:“师尊教的相面之术,我学得不好,除了认下阿游最好看这个死理儿外,能分辨清楚的,只有死物与活物的差别,从在妖兽洞里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与世上的人都不同。”

    她清了清嗓,直直望向他眼睛,问道:“你早死了,却还与活人为伍,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为了你呗。”照临错开脸,无端地有些接不住她的目光。

    其实守玉才哭过,眼中温润,丁点儿审视的意味也不曾有。是他心里众多暗鬼,经不住细究。

    “不是。”守玉扳正他的脸,“我身上已无白蕖气息,所以被万万错过,同你百年好合的小白蛇可没我现今的手段,那灵蛇尸身可还躺在青莲山,也不见你多看上一看。”

    守玉可不信这样的鬼话,便是当初做白蕖时,一开始与他一处的目的也不算单纯。那是为了救万万,谁知道真生出人心来。

    那是在长久的模仿里生出来的,砰砰跳动,砸得她莫名其妙又莫名欢喜。她欢喜了,照临不欢喜,白蕖是为了救万萦还为了试一回做人滋味,才生出一颗货真价实的人心,不是为他。

    守玉原是有心,与她有缘无分的赵母拼死生下这一条性命,她也能换了哥哥身内遭毒坏的,还能令阿材也谋了半颗,甚至因着连心咒动,才有与夜舒万萦相认,想来他二人也是满意。唯独不能令照临满意。

    前世他要真心,现世他要全意,守玉所行之道,最要不得便是这两样。

    没有的东西,如何送人呢?他是从个死胎里长成的,便觉得旁人都能得着从无生有的造化。

    照临自发地忽略她后句话,凉凉讽道:“他眼睛最多,但都不好使。万萦错过了便错过了,过后伙着夜舒来纠缠,也没见你怎么推脱。”

    “便是在三百年前,白蕖也不是顺着他心意长出来的,他从没得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心思费尽等来的是我守玉,性情模样都不如他盼望里的,便总有不甘心,得了要丢,丢了又不甘心,纠缠了许久,这回靠着玉修山重塑灵身,也该是两清了。”守玉这一番话指着夜舒也是在劝他,未免多些耐心,“我记起我曾是灵蛇,心头血才有用,你借我除的那心魔,也不过表象,世间邪祟也没有因此消减多少,你打着我的名头广办冥司,可是终于能正视本身职责了?”

    照临讶然,没料到她能将这些想通,兀自发着狠道:“父神每每赐予我样东西,先消磨掉我对那东西的兴致。你不一样,你是我偷来的骗来的,死了一回又活了,大约永远不会扫拂了我的兴致。你不推开我最好,便是你恼了恨了,我有的是法子同你捆在一处。”

    守玉闭了闭眼,将拼命按捺的疲倦与不耐烦更狠压了压,再睁开眼就清明许多,轻推着他道:“才说的夫妻一体,又拿这般说辞来寒我的心,咱们耽搁不少时辰了,夫君是要接着同我置气,还是快活要紧?”

    依着她过往的经验,再不好好疏解一番可是要接着难受好几天。

    师兄们是知道的,偶尔有疏忽或是忘形的时候,总能依着素日里所受教导,将守玉所受的亏损弥补得当,这还不算,每每双修时磋磨过甚,过后便最是闹觉,纵使师兄们也是困倦难挨急需休整,也得撑着眼皮,满足种种有理无理的要求,比如要过路的青鸟倒着飞,再比如要师兄带着数够后山九百八十一朵小花,她平时不大识数,这类时候就精明得很,多一个少一个都得重来……

    除了九师兄那时候尚不通人性,其余的全没躲过这通磨烦,她说怎么抱着就怎么抱着,要亲哪里就亲哪里,将那点子小性儿都发作出来,才肯放过,才可得来个无梦长夜。

    守玉从前使性子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实在是作狠了,二回里补上就是,还不是什么都依他们说的?

    直到下山后遇上这尊爷,才省得有些事不能按一报还一报那么算法儿,有些报应不报,只因未到时候。

    而那样的好觉,守玉已经许久不曾得过了。

    “便听你的。”照临闹腾多时,得了想听的,也不好再接着闹。应了声后就攥住守玉腕子,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卯足了劲儿亲。

    守玉低声怨着:“不是这么着的呀。”

    “怎么不是了,嘶……你瞧绞得我这样紧……”照临只管动作,还不知失却了仅有一个,可能与她“重归于好”的机会,也是这位做久冥王,自负善断能辨,十二副耳目皆是聪灵,轻易便能看破人心里隐秘,已然不会体谅他人苦衷。

    前尘后事种种不如意,便也怨不得守玉了。

    她吁吁喘着,“你见不得原来白渠对你有谋算心机,你也舍不下守玉的身子,您真虚伪。”

    “话不是说恭敬了,就能不刺进心里去了。”说着话也不耽误,照临仍动得生猛,同样是折腾了许久,他像是不知道什么叫疲累,“换了个灵宠,学得更会顶撞,他们教什么你便学什么。”

    守玉忍不得“啊啊”高声嚷出几回,促声道:“你我相识至今,回头看去,我为了救活万万接近你,你为了取我心头血接受我,实在是各取所需,是您执着。”

    “你给我治好了腰伤,前后加起来往我心上捅了两刀,却一句话没跟我说过,好像我是一副铜皮铁骨,不知道疼的傻子,咱们或许曾在一条绳上,可你砍一下,我也砍了一下,再系上,不止有结,还少了一段,何必呢?”

    照临吻着她,翻来覆去地吻,吐息间总算多了许多掩饰不下的急促,“前一回你死得魂儿都没处寻,后一回你好的快忘得干净,招惹得也多,怎么说,说什么呢?”

    “断了,就接,少了就拿别的填,多来几回,总有合适的,守玉,我掌管冥府三百年,做的都是这事,不会在有错了。”

    守玉环住他,用尽仅有的力气,“能够知道冥王大人的心意,真是叫人松了口气啊。”

    情浓至盛,二人交缠着颤抖,束发的簪环发针飞脱不知去处,覆盖层叠的乌浓发里混入异色的藤蔓,尽力模仿着与发丝同起同落,也有八九成相像。

    又是闹了二三时辰,才终于云收雨歇。

    “啊 ……你、你还没说清楚,怎么处置我。”守玉一颤一颤地,待到神智渐渐回笼,记起件极要紧事——他可是拿着真章兴师问罪来的,怎的忽然胡搅蛮缠起来?

    也是守玉挂心着私盗凡人魂魄干系不小,不敢得罪狠了他,竟没品出来从他出现至今,时时刻刻在东拉西扯,还有闲心捡着别人的残图画花儿,哪儿是个办公事的态度。

    怎么能两次捅她个对穿为除魔卫道的天之骄子,会因为点子皮rou沾惹,就此网开一面了不成,莫非这辈子双修法练到出师了,真比那些过家家的夫妻过场更得他认可?

    照临抱着她一翻身,神态尽是酣畅淋漓,边喘边道:“你又忘了,上回我是怎么说的,我既不可能靠个猫儿求欢,更不会用你母亲我丈母娘要挟于你,咱们夫妻两个,怎的就生分成这个样子了?”

    耍赖弄痴,热脸贴冷屁股都是守玉惯用的伎俩,被他使出来却是班门弄斧了,一时竟也没品出更深层的意味来。

    她欢喜道:“那怎么好,就这么放了我?”

    “也不好,你就答应我个事儿。”照临摇摇头,眉眼登时落了层霜,像是见不得她这副欢喜样子。

    “好,再给你捅一剑,”守玉点头道,也不管要她答应的是个什么,先应下最严重的这一项,跟着道:“不过你们冥府人才多,想个旁的法子磨剑才好,老往姑娘心口扎锈死的刀子算什么,怪疼的,你准头还不好,留多少红点子也只是个红点子,穿不了糖葫芦呀。”

    守玉还想问他,天怒是只能在心口上留下印记,还是别的地方也行。她挺想有颗藏在眉中的小痣,同熙来一样,下回再见着他,话头就从这处起了。

    照临听完这叽叽喳喳的一大串,直想给她下个封口决,“听说你师尊入人世寻你时,为着行事便利曾在天桥底下讨过营生,果然教出的徒弟非同凡响……”

    “那你来吧。”她像是从未吸取过教训,挺高胸脯,不像是慨然就死,而是急着赶场。

    “倒是比捅你一剑轻点,不过麻烦些而已,”照临两手按在她肩头,口气随意道:“天怒给你那情郎沾了手,我不乐意要了,新得个好兵刃,你掌掌眼?”

    守玉没兴趣,夺过他一直缠在腕上的锁子链,而后道:“你说的麻烦是什么,可跟这锁子链有关?”

    照临新得的神兵没了用武之地,只现了个鞭子柄儿,便原样塞回去,“我只是稍微加了几张往我冥府去的符纸,你我牵扯太多,一句两句可说不清楚,哪里知道就将里头弄成混沌之域,过去未来全不分明,这便罢了,竟然更将三十年后的一个鲛人,错弄上了岛。”

    “阿莫竟是从三十年后来的么?”守玉惊道,也不知经他一搅和,中原东荒,北泽南海又成了什么样子。

    熙来却是知道她在忧心什么,抚了把她后颈,手便停在那处来回摩挲,边说道:“好在锁子链只受你cao纵,里头现下剩的多是我冥府符纸,这变化只在你我身上,待送走了那女鲛人,便无大碍了。”

    是他惹出来的烂摊子,偏还很得意似的。

    守玉听他所言,想必锁子链里许多张符纸得用完才算了结,又少不了常往冥府里去,烦得不行。

    既成定局,她懒得再掩饰什么,语气极差道:“你压我头发了。”

    照临没动弹,不以为然道:“头发又不疼,压着呗。”

    “符纸效用尚未过半我便难以支撑,之后大概也会再送个过去之人来,你小心应对。”

    守玉调息几回,喘匀了气,应下他的嘱咐,还问道:“你说要回去了,总得要我知道,你是过去的哪一个?”

    一张符搭两个人,他可真会做生意,怪不得不忙着算账,怎么他也不是亏的。

    只听得他道:“我是被后来者击杀的那一个。”

    守玉听他打机锋,也知道厉害关系,不再深问,但是心内奇怪他所说的“后来者”,应当指的是明恩,他们本为一体,自相残杀能得来什么好处不成?

    她问道:“这回去了是送死去的?”

    照临回道:“是送死去的。”

    守玉“哦”了声,是真觉得他阴魂不散死上多少次也折损不了混蛋气质,她挑起胸前的锁子链,又问道:“这东西被你弄乱了,我还留着做什么,送回玉修山可行?”

    “本冥主闯下的祸患,玉修山可解不了,” 冥王一脸得意,随后指点她道:“神龟岛上的那个鲛人想必你也知道来历不凡,你得将里头数十张符箓用到只剩一张,她三十年后才能靠这锁子球,安稳回到现在来。”

    守玉明白了他惹出来的祸事大,要她出力的地方多,也不大承情,“我用一张,你就死一回,怪不得冥府要将官司门户都包出去,正经事儿不做,全跑来同我戏耍胡闹,怎么能不缺人手呢?”

    “倒也不是回回都死,往后你就知道了。”他暗自长叹一口气,守玉这辈子因缘际会,再与冥主的劫数挂在一起。没得那劳什子阴元也罢了,不还是解不开,劈不断?

    已是够了。

    “岁月长久,你这辈子柳暗花明,寿数几何不可尽知呢。”他将人搂紧,凑在那一身细嫩皮rou上深深吸气,心内默道只要我留存一息,你便不死不灭。长长久久的才好,咱们走着瞧,你总有全然合我心意的那一日。

    经他两只手抚过,守玉身上的混乱油彩全数褪色,渐渐恢复成他来捣乱之前的样子。

    守玉不知他那许多未竟之言,兀自苦恼起来,“连你也不知道,我修道至今,一个劫都没渡过,这辈子未过百年便扑朔迷离至此,往后还不知怎么着呢,是不是那你又诳我取乐,不肯同我说实话呢?”

    不待等来回应,他便如来时一样神出鬼没的没了踪迹。

    守玉瞧着身前显现出来的极像阿游笔法的半幅凤凰图发愣,若不是腕上的小红花还剩些影儿,她便觉得自己是大白天里发了梦靥。

    阿材不知哪儿来的气性,拖着半个木头身子钻出来,把本什么纸簿子翻得哗啦啦响。

    听他高声唱道:“夜少主本钱稍弱,但贵在花样奇多,又肯钻研。

    万萦大人技巧不足,而耐性力量不可小觑,同小姐又相认下早先的情义,只要您肯花心思慢慢引导,不算难办。

    这位嘛,技巧不差,力也足,可惜性子太不稳定,主意又大,极不好掌控,得多小心啊。”

    “知道了,你都写下来了,还有错儿的?”守玉仰在软枕上,斜眼看他,心道冥王的精气虽不太能为她所用,炼些个灵宠法器什么实在好使,才多会儿功夫,阿材就快有个人样了。

    前世三个,倒有两个是不合她体质的,原先没跟万万试过,不知以灵蛇之身相合会是怎么个结果。夜舒是不与她相冲的,无论前身后世都是能捡着便宜,但他那说炸就炸的性子,以及所居北山了断崖也不是个合宜修道之处,不提也罢。阿材许是接了他的班,便得做个自谦的样子来,不好对那位灵宠前辈过分多嘴。

    守玉听他念完,打了个呵欠道:“拿到了么?”

    阿材的木枝儿手伸得长长的,托了枚黑玄玉碎片过去给她过目,“小姐这么做,以后闹起来怎么收场,这位比哪一位都不好对付。”

    “我没想对付他。”守玉一扭身,滚进软被堆里,就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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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临:咋,我又错了?

    阿牙:你没个对的时候,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