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闭病房门口有两颗高大的绿植，潘寒走出门时惊奇得驻足打量，和他曾经在培育室见过的那些郁郁葱葱但明显不健康的植物不同，这里的植物叶片边缘都有些泛黄破碎，土壤甚至不时有些松动好似湿润的土壤里有生命在蛹动。

    “记得戴上这个手环。”

    莫青荷不知何时站到潘寒身侧递来一支精密手环，只轻轻一扣就和手腕贴得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机括在何处，只在类似表盘的地方显现出一个花朵的形状。

    监视器么？这样的话和铐在铁笼里又有什么两样？只不过笼子变大了，还种上了植物而已，潘寒在心里想道。

    “超出皇家区安全距离手环警报会响起，最好在警报停止前回来。”

    潘寒冷笑一声眯起羽睫，“我要是不回来呢？”

    “那我会在下雨前找到你。”莫青荷抬手停在潘寒耳侧几寸之处，一阵微凉冷风爬上他的脸颊，撩开略长的深蓝发丝露出皮肤上那不自然的白斑。

    那是逃亡途中被雨水侵蚀的伤痕，是他心中的疼痛和耻辱。他早就知道父皇昏庸无能，他拼命征战拼命获胜就是为了取代他，他想给子民更安稳的生活，他想有一天所有子民都能生活得无忧无虑。可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些，这悲哀的末世之中每个人只求自保只争朝夕，根本没人在乎他。

    “人活一世至多也不过百年而已，你如此执拗又是何苦？”曾经和他浴血奋战的一个部下悻悻丢下这句话离他远去，陪他一程也只不过因为他武力值高可随他轻松获胜，再肆意掠夺战果。

    所以他拼命地逃亡，到处躲藏。中阶分化期来临前的那次发热期才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只刚刚踏进山洞就因疼痛晕了过去。醒来时身边便围了十多个皇家区的中阶alpha，分化期的疼痛和发热期无法宣泄的暴躁使他压不住体内血腥的虐杀因子，殊死搏斗直至力竭后才败下阵来。

    荒野里因为他暴起迸发的浓郁玫瑰香气久久都未消散。

    “难得没有下雨，出了庄园你就能看到通往城外的路。”莫青荷收回指尖时下意识地在鼻尖绕了一圈，闻着那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不禁勾起了唇角，而后转身轻快地走回房间。

    潘寒看着莫青荷略清瘦的背影：金色长发和幽蓝眼瞳跟自己的外貌特征倒像是掉了个过。不知道是因为彼此能力相差太大还是自己身体还未恢复，潘寒几乎感觉不到她身上那来自高阶alpha的压迫感，反而因为她周身总是萦绕着的寒冷温度感到舒适。区别于阳光和松软床铺的触感，莫青荷的冰冷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去贴近她。

    恍惚之间他还未意识到这种宿命般的吸引是多么致命，直至被扼杀那一刻才幡然醒悟。

    踏出建筑的那一刻潘寒才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幼稚可笑，他那不足千人的地下城堡在这个穹顶国度下是多么渺小和微不足道。莫青荷的庄园建在皇家区城堡附近，地势较高能俯瞰整个城区的建筑和街道，他看到一片祥和的景象，甚至有阳光从穹顶洒下来罩满整座城市。没有第一次感受到阳光和清新空气的兴奋，也没有第一次看见鸟语花香的激动，他只是愣愣扶着庄园门口一颗参天大树矗立了很久，随后慢慢缩回脚步走进圆顶屋子旁边的一个玻璃花房里。

    莫青荷以能力驱动着凿出的溪流里的流水起伏落下，最后凝固出一层薄冰瞬间又被流动的水波冲散推走。微弱地脚步靠近时她都没有抬眉，就开口道：“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我什么时候能见你们的统治者？”

    “不急，你现在还不能见白栖殿下。”

    潘寒跨步上前拦在莫青荷面前道：“为什么！怕我攻击他？”

    莫青荷这才停下手，溪水汇集处的一根冰柱陡然碎裂倒下，噼里啪啦拍进池中。

    “高阶alpha的气息以你现在的身体还受不住。”

    冰块落水融化的声音砸进潘寒耳中，轰鸣作响振聋发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寒冷发抖，颤声问着：“那为什么你没有…”为什么我都闻不到你的信息素？感受不到你的压迫？

    莫青荷撑开双手虚握了一下手指，从头顶降下无数地冰雾笼罩了整做玻璃花房，也包围住两人。寒冷细密的雾气叫潘寒有一丝恍惚，眼前的莫青荷的身影都有些模糊起来，随即他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一路走来把园里的玉兰树都摇了个遍。”

    潘寒这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想起刚才落了一地的深红花瓣，而莫青荷的衣角早已消失在门口。

    “不就是几棵树吗？我多浇点水就能开花了。”

    莫青荷走进城堡直行到楼顶房间，推开门朝高座上撑着头的人微微鞠躬，一只白净得不像话的柔嫩手腕从朦胧缥缈的纱帘中伸出轻轻摆了摆，银质手环上的玫瑰花纹晃了一下。

    “青荷～”慵懒的声音从纱帘深处传来，窸窸窣窣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和衣物起落摩擦的声。

    “白栖殿下，余甫他们抓捕到的那位虫族皇子已经被我接回庄园休养，等身体恢复后就送来给您。”

    “不急。”

    两名柔美娇嫩的omega打起纱帘，白栖从高座上赤足缓缓走到莫青荷身边，银色长发被墙角几处暗灯映得璀璨生辉，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近似腐败气息的浆果味压得屋内另外几名omega只能匍匐在角落软垫上无法动弹。

    “以你的天赋习得我的能力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你也要开始为自己物色合适的omega作为容器。”白栖张开手臂由莫青荷伸手为他系上衣带，然后背向身指着纱帘左侧的一名植物系omega道：“你看他怎么样？回去调教一下你那个新来的皇子正好，省得端着架子你扭手扭脚的不舒坦。”

    莫青荷见那omega腿一软立马跪在地下，张口呜咽着却喊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抬手轻轻从领口挽出白栖的银发道：“殿下又开玩笑。”

    “没意思。”白栖撇嘴走到桌边坐下，莫青荷跟上前取了一支银质酒杯倾满醇红的酒液。

    “他的信息素是玫瑰香气。”

    “哦？”白栖支着下巴看向莫青荷，幽深漆黑的眼眸似一湖深潭，“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终究不是那个人，不论找再多神似形似或者只有一个部位相似的人又能怎样？而且潘寒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中阶omega，不过因为信息素带有花香才被中央皇家区挂上了任务名单，否则谁管他在蚀雨中是生是死是消亡还是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