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蛇灰线

    阿黛尔漫步在幽长的过道，这里是教堂的地下室，存放了历代的资料。由于长久的不见天日，这里冰冷而昏暗。繁复的雕花大门一直绵延到黑暗的尽头，仿佛这是一条无尽的长廊。几团暖黄的光球围绕在阿黛尔身边，为她提供照明，零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起，才显得气氛没有这么阴森恐怖。

    “我们要找什么，殿下？”零小心翼翼地为尊贵的少女拂开漂浮的灰尘，同时发问。

    “找什么？不，探险的乐趣正在于一切都是未知的。”随意推开一扇门，阿黛尔笑着扭头看他，“不带目的，也许会发现什么惊喜也说不定。”

    走进储藏室，阿黛尔找了把椅子坐下，命令零从琳琅满目的柜子里搬运资料，等她看完了，再原封不动地搬回去。

    教堂收容了一些赛特本地人，以免费治疗的名义进行人体实验。档案中记载了这些人的生平，以及参与过的实验。教义认为不净之人无法登上太阳船前往死后世界，因此身体改造是禁忌。但古往今来，依然有无数人对追求人体的极限趋之若鹜。

    一边翻看，阿黛尔一边问零，“你认为为什么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在，纸质档案依然倍受青睐？”

    零手上的动作没停，大脑也在疯狂运转，他没敢让阿黛尔久等，很快地回答道：“因为纸质档案不会轻易被更改。”

    “这是一方面，植物的珍稀程度提升，使用纸成为身份与财富的象征。”阿黛尔翻开下一页，继续说道：“纸质文件，影像资料，数据存盘，越齐全，越能还原历史。”

    “等等。”银发的少女仿佛发现了什么，抓着手里的档案研究起来。敏锐的神经告诉她，这也许是一把能够影响阿图姆走向的钥匙。

    她向后翻找，另一份紧挨着的档案昭示二者的相关性。

    “零，你过来。”阿黛尔呼唤着小狗，递过手里的两份档案。“看看这两个人，告诉我你的想法。”

    纸的右上角，赫然有两个人的头像。照片的背景是画着标尺的白墙，两个少年手举着写着名字的纸牌，被短暂的曝光刺激的眯起眼睛。那一个瞬间，被相机忠实地记录下来，后来者通过这一瞥，得以窥见当年的冰山一角。

    零并不识字，阿黛尔用手轻点他的额头，海量的信息一瞬间传入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她用光脑扫描档案袋上的芯片，有关于这两人的影像记录都呈现在眼前。

    当阿黛尔使用身体内置的光脑时，外人无法察觉，只会在她的虹膜上看到具像化的光斑。那双湛蓝的眼眸波光流转时，既有可能是她在思考，也有可能是她已经将对面人的生平翻了个底朝天。

    得到重视的零异常认真地思索，片刻后他回答道：“他们可能是兄弟，或者朋友。一个人死亡后，另一个在不久后也跟着离世了。”

    “人死了，却追踪不到尸体，这很奇怪。尸体损坏，没有铭文的指引，死者的亡魂就无法重返人间。况且即使是火化，也不应该毫无记录。”

    阿黛尔指着其中一人的相片道：“他，真是非常像一个，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很奇怪，即使外貌不同，看到那双眼睛，我依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他。”

    “是您身边的侍从吗？”零这样猜测。

    一个赛特人，能成为皇储近前的侍卫，这是零能想到最成功的人生，然而他的想法很快被阿黛尔否定。

    “只是这样的话，并不值得我这样兴奋。”过去的影像不断在她眼前划过，阿黛尔的心里已有决断。

    这把钥匙最终会将她引向何处，紧锁的宝箱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今的阿黛尔无从得知。不过，任凭谁都不会嫌弃手中的筹码太多。

    “342年前，教会内的医生研发出一款名为“T生长因子”的药物，这种药物会使得人体部分器官不断进化，以开发更深层次的潜能。”阿黛尔的指尖划过一行行的文字，继续说道：“教会诱导了许多不知情的人参与实验，偷偷给他们注射药物，观察临床反应。”

    “然而，大多数赛特人的体质无法承受如此剧烈的生长和代谢，他们的身体产生一系列变异，最终全身溃烂，死亡。而有两个男孩，只经历了少量注射……”白皙的指尖落在那个被刻意加粗的数字“18”上，她意味深长地道：“死亡报告草草了事，尸体也无法追踪，究竟是死了，还是逃走了？”

    零简直快被庞大的信息冲晕了，他晕乎乎地发问道：“如果他们没有死，会逃到哪里去呢？”

    “是啊，在赛特确认死亡的人，能逃到哪里去呢？”阿黛尔将档案合上，轻轻拍在一脸茫然的小狗头顶，“T生长因子不过是一款失败的药物，不过，它唯一的优点，只要注射过一次，它的痕迹会在血液检验中伴随终身。”

    将所有的数据拷贝到自己的光脑，阿黛尔让零将档案袋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并且亲自加上一个权限锁。如果有人强行破解，她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么重要的资料，您不带走吗？”零这样问她。

    阿黛尔轻轻摇头道：“我的身边才是最危险的。”说这话时，湛蓝的眸子泛起水光，但很快被雪色的长睫掩盖，“星际时代，很难有什么秘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去点破。”

    “我以为您会很厌恶身体改造，尤其是发生在教堂里的。”零说道。他将眼前的少女视作神明，却又忍不住窥探她内心的想法。也许此时，渎神的念头已经在他心中萌芽。

    那是一个迟疑的神情，零凝视着那完美无瑕的面孔，不敢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其实，我有时会想，自己是否真的聆听到了神明的指示。”

    说完这句话，阿黛尔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好了，我们继续探索吧。”

    阿黛尔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石，美丽名贵的同时，坚硬的外壳谢绝任何人的觊觎。此时此刻，零窥视到她内心的一隅，并非因为她的信任，而是因为她丝毫不担心秘密会泄漏。

    公主可以将无人倾诉的心事告诉小草，小花，但能保护公主的只有骑士。

    即使被酒鬼父亲抽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时，零都没有如此渴望过力量。

    如果人可以凭借生长因子变强，那么是否有一天，他能站在高贵的公主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