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学会信任：真相 3

    唐杏花了很长时间去理顺了曲江还的所作所为，把自己的衣食住行都埋在了那间阁楼里，那本子上写满了如何在乱世里海底捞针一个人的方案，即使她知道，钟家肯定想尽了办法联系他，她却还是想尽一份力。

    钟霖看到她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将厚毯子盖在她身上，只是她睡的并不沉，稍微触碰便醒了，蜷在角落里，眼睛里都是血丝，怕是又一夜未睡。

    看到是钟叔，她才冷静下来，以为是找到人了，期盼而紧张的眼神在得到了摇头的答案后渐渐失去光泽，怔怔的呆坐在那里，看着幕布上被暂停的视频，上面脖子、额头、胳膊上都流着鲜血的曲江还，唐杏心里一阵阵的泛疼，可看多了，情绪上来又觉得他活该，出一口气结果事情不可控制了，但哪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的！

    唐杏连责怪他也会连带责备自己，如果当初她没有一走了之听他解释，他也就不会以为自己在大雪里死了做这一系列的疯事。

    钟霖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对她叹道，“当初少爷也是坐在这个地方，吩咐我们去找您。”

    唐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抱着自己的双腿，莫名因为这句话感觉到了，宿命感。

    她和曲江还的相遇，偏偏是她最落魄的时候，以为遇上了好人，却受尽屈辱，逃跑后失联，让曲江还认清了自己，她不顾一切非要自己生活，曲江还从开始把她当成奴隶，却偏偏特殊待她，出国后失联，让唐杏认清了自己。

    命运和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钟霖让人把早餐放在桌上，他拿起了桌上的本子，本子上写的方法，大多数都是曲江还吩咐下来，如果失联要如何联系他的办法，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她和少爷形容的一样，弱小，而不弱小。

    当初同样在这个房间里翻看资料坚毅而孤身一人的少爷，终遇上了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终于明白了少爷那一番话，“如果她没有公开视频，证明她知道我在利用她的感性、心软、同理心，可她还是接受了。”

    “钟叔，我这样强势，任何事情都用因果逻辑计量的人，最清楚什么样的人最合适我，你问我做这些值不值得的，你也知道，所有的决定，都没有更改机会，如果决定正确，也会有打补丁的时候，程序不对便修正，及时止损。”

    “所以没有值不值得，人要活在当下。她是一个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并合适我的人，只是这样罢了。”

    曾经害怕少爷为那些花样玩法迷了心智，才会这样爱上一个人，那样的担忧也因为这隽秀的字迹放下了成见。

    她就像少爷心中的那一丝柔软，被少爷尘封多年，并非惊鸿一瞥，只是她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在他逐渐完善自己的过程中，知道了——

    她便是那个人。

    只是当钟霖询问他，要不要把这一番话告诉唐杏，得到的答案却是——

    “不用了，从一开始我就在胁迫她，最后也是利用她，把她从自由里逼了回来。”

    他顿了顿，沉默了很久，因为唐杏的油盐不进，他曾想过很多办法试图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心，可对她的好，她因为创伤而首先怀疑，他利用了这份怀疑，再去表述真心的时候，总觉得参杂了太多谋算。

    “一切都是我利用手段得来的，没必要再和她重复一遍这样的真心。”

    即使是这样得到的唐杏，也总比看到她拒人千里，在那样的地方生活好得多。

    曲江还很少有情绪，只是这一次，想到这里，他苦笑了，即便到现在，他也习惯性做他认为对唐杏好的事，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是因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像一棵树，宁折不弯，他很清楚，爱情里退让的便要多受些委屈，唐杏是那个委屈自己的人，他只能从别的途径弥补。

    这样的性格，生活上难免和她再有争执，可已经是他此时此刻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钟霖叹了一口气，私自在少爷的计划中加入了一环，对唐杏说道，“您或许不理解，为什么少爷只对您特别些，您想听听，少爷以前的事吗？”

    如果是曲江还，大概不会告诉她这些，不论是因为被绑架，爷爷去世了，或是父亲与母亲年少恩爱，重病后一起离开，将他一个人留下，重担压在他的身上，更或是亲手设计自己的亲人入狱的情节。

    他争分夺秒的过了那些年，情况好些时，才变得松弛一些，谈了第一任意义上的女友。

    “少爷性格固执，通常被触及逆鳞就会毫不留情的分开，因此这样换了数不清的女友后，彻底自己一个人过了很多年，直到遇到了您。”

    唐杏一直认为，每个人的一生有自己该走的路，她觉得自己所受的苦，与他人无关，不应该因为他人过得更惨一些，而因此自己舒服庆幸没有遭遇那些事，可那些该死的共情感，又让她对曲江还止不住的心疼。

    自己十六岁时还在因为无法与校园的小社会相融而伤心，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事情便一眛逃避，当初曲江还又是怎么自己一个人，走到的今天。

    她与曲江还，大抵是极与极吧。

    她终于知道，曲江还为什么第一次与她在书房谈话的时候，一眼看穿她的眼神，他自知这世上没有真正的自由，只要有感情，便会有重担，不可能置身事外。

    投射在性上，他或许也曾有一刻在无休止的忙碌中想要自由，只是理性占据了大部分的抉择，所以他想让唐杏真正接受，不再逃避。

    手段很粗暴，又让人尝尽羞辱，可终究唐杏当时的状态，只能毫无底线的退让，她明白曲江还当初对她那一份特殊的缘由，可两个人能相处在一起，她并不是不明白要面对些什么，因为曲江还懂，所以他的计划里省去了这个环节。

    心照不宣。

    这个时候，这个词冒出来在脑海里的时候，唐杏无奈的笑了，总是在这种时候有些莫名其妙的共鸣。

    她拿起笔和笔记本，在上面写道，“谢谢钟叔，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

    钟霖看到她的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心下来，也并没有出乎意料的看到了她接下来的字，“我能见见祁小姐吗？”

    少爷走前吩咐过，“她看起来优柔寡断，却是下定决心说走就走的人，想到办法了，她大概会去见祁曦月。你可以带她去见。”

    钟霖感叹许是常人看着唐杏弱不禁风，也会想她心灵柔弱不堪，但大约是因为少爷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所以少爷猜想的唐杏所做的每一步都如此准确。

    又或许，她本来就如此，少爷才会爱不释手。

    钟霖起身点头，心知肚明，并未多问，允道，“您先安心用早饭。我这就去安排。”

    唐杏点点头看着钟叔离开，低了低头苦笑。

    什么都被他算到了……

    她很了解自己，又不太了解自己，曲江还的出现就像把自己的心都解剖了一遍，鲜血淋淋的让她认清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教她怎么改变这样的自己。

    可回过头来一想，回来的这一路，就算是他的刻意暗示，不懂他的人，也像在对牛弹琴。

    原来自己也，稍微有一些了解这个什么事都让她自己理解的曲江还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去察言观色，那便是爱一个人，便会用心去想他在想什么吧。

    只是这样会走很多弯路，明明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当初说出来就好了。

    唐杏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臂弯里，苦笑，也是当初自己不愿听他说，都错过了，就不要再想了。

    可虽然这样安慰自己，那些强忍的害怕在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席卷而来，害怕再也见不到曲江还，害怕自己好多没说的话永远都不能说与他听，更害怕去面对祁曦月这个让她不能说话的人。

    即便说服自己好好生活，但那些被她折磨的画面，即使过去很久，想到要见到那个人，便让她的心被攥紧，疼得她呼吸不过来，可一切的源头都在她那里，一切的可能，也都在她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