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霜雪
如果杜少卿和许乐能幸福地一直生活到老。 晚年时的爱情。 －－－－－－ 他们间的爱情注定不会过于平淡，也无法像普通情侣那样厮守。一年到头，许乐在外忙碌的时光总是居多，再加上他们对特殊日子没什么纪念的兴趣，是以聚少离多。 前几年银婚纪念日时，他们倒是难得重视了这个日子。 杜少卿从一开始就怀疑许乐对他们婚姻的忠诚度，他罕有想不明白的事，许乐对他的感情算是其中一个，许乐这个人更是他此生最捉摸不透的变数。他总觉得许乐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层层包裹，裹成一团自己都不明的漂亮爱情，递给了他。 好在随着时间流逝，包装逐渐被撕开，袒露出里面纯挚的情感。 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当初没有感情，一点一滴积累下来也足以绕成溪流，缠绕在他们之间，割舍不开。 迈入暮年，年轻时的激情都褪去，可似乎仍然有什么浓沉热烈地围着他们，陈酒愈醇。 能够一同老去是一种幸运，杜少卿从军前过的都是一个人的日子，他本以为退役后也会孤身一人直到死去，没想到会出现许乐这么个意外。 原来和另一个人共度余生的感觉会是这样，不可思议地安谧平稳，灵魂深处的寂寞空缺被填补。一道看不见的羁索将两个男人连起，从此有了牵挂、有了弱点，但并不让人生畏，反而隐隐喜悦。 走过如此多的日日夜夜，看月落日升，四季轮换，他们并不拥有人世间一切美好，但拥有彼此。只这一点，他们在世上就并非一无所有，爱情这一块的空白nongnong抹刷上颜色。 他们都老了。 坏处是，年迈体衰，各种疾病都找上了门，许乐也不例外，虽说有八稻真气，但他年轻时实在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受过的伤够普通人死个千百来回。杜少卿还一本正经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得阿尔兹海默症，许乐当时笑得特别大声，好几分钟都停不下来，然后认认真真说不会的，你大脑那么优秀。 杜少卿当时想回他一句，高智商的人一旦得了，病情发展会很快，只要一两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他就会彻底遗忘许乐，以及他们的过往。 沉默了，没说出口，他不希望许乐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担心。或者说，他不希望许乐为他担心。 只是随着年岁增加，身体各项机能下降，死亡成为他们不可避免会谈论到的话题，不作避讳地摆在明面上谈。像在和对方交代遗嘱内容，许乐还开玩笑地讨好说，我死了以后你想要我哪些东西？趁早说，我回头就加进遗嘱里。 杜少卿则表示，他们间先走的那个大概率是他。 不，不会的，我们还要一起过金婚纪念日。许乐说。 对此持有悲观态度，杜少卿不怎么觉得自己能活到那岁数，但仍然淡淡地向他的伴侣微笑。他自是cao劳过度，华发早生，可许乐乌亮漆黑的发丝里什么时候也掺了这么多银的？从开始的寥寥数根，到现在要用染发才能盖住的程度。 年月的流逝是谁也抓不住，挽不回的，可他们真真切切共度了这些时间，化作回忆，沉下甸甸的情感。 再往回溯，更年轻时，他们还会时不时爆发几场争吵，竖起各自固执的棘刺，不在乎会不会扎伤对方，或是他们本意如此，恨不能将对方戳得遍体鳞伤。如果不涉及原则问题，那么事后一场别样的床上争吵就能解决问题，一发不行来两发。若是不幸踩到了某一方的底线，踩到杜少卿的还好，这并不是说退役后的杜师长发起火来恐怖指数有所降低，而是许乐总能识时务地道歉弥补。 如果是杜少卿惹毛了许乐......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收场，许乐也不是个窝囊受气的，知道杜少卿死要面子嘴硬，会软硬兼施逼着他道歉。 往往是在对方被搞得泪眼朦胧表情空白时，压着喘音轻轻地说对不起，许乐就偃旗息鼓，完事后就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共同解决问题。 现在年纪大了吃不消了，也没了那个精力去争吵，一致选择安静过日子。唯一令杜少卿不满的是，许乐都这把年纪了－－－－好吧，比起他，许乐还算年轻－－－－居然还有大把大把的人想去爬他床。 那些人图什么？无非是钱权名，这些他杜少卿一个都不稀罕，但那些人确实有个他无可比及的优势，年轻。坚持下来的锻炼和良好作息使得他看起来一如往常，似乎从未衰老，可自身的变化......鬓间霜雪、减退的精力，这些他又怎会察觉不出呢。 再精密的齿轮也会有锈蚀的一天，他引以为傲的思考也在变慢，他本可以淡然以对，然而他有了另一半，从此便不得安宁，时时刻刻要为另一半的归属来去忧心。或许爱情本就如此矛盾，便是忧愁也甜蜜，牵挂也甘心。万万想不到爱情能把一个人改变这么多。 许乐轻而易举看出了他的心思，两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想法猜都能猜个通透。他会倾身去吻杜少卿，亲吻唇、面颊、额头......吻是他们间必不可少的，单纯的接触，和牵手一样平常，通过这个简单动作，心情霎时平静。 岁月从不败美人。 著名的席勒大师有本经典的情书集，里面有一句，“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 许乐是牵绊，分量都压在杜少卿心上，于外丝毫不显，却暗暗拉住了他，让他终于能安稳停留在人间俗世，拥进一腔暖阳，融入最寻常的情感中。 携手老去，何其浪漫。 end. －－－－－－－ ＊出自朱生豪《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原句是－－－－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