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夙愿(中)

    旭雪没有作声，而是转向自己桌面上那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沉思了会儿。

    「你这学期选的甚么课？」萧离瑞拍了几下包好的床垫，用力的像是看到床包上佈满灰尘那样，声音大的旭雪皱起了眉。

    旭雪拿起桌上的细框眼镜，再次朝萧离瑞的位置看去，就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跨坐在萧离瑞的肩膀上，两隻脏脏的半透明的小手摀着萧离瑞的两隻眼睛，貌似捉弄着萧离瑞极为开心，咯咯笑个不停，小孩明显因骨头断裂而严重变形的双脚随着小孩的笑，在空中晃盪着。

    旭雪双眼稍稍瞇起，看向小孩的头部，那绽开的脑袋能直接看见小孩白滋滋的脑花，泛着些许黄色的脑浆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照出白光。

    这种常人见到会心惊胆战的画面在旭雪眼中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奇怪，萧离瑞身上有甚么能吸引冤魂的特质吗？这一路跟着他的冤魂也太多。

    但这小孩……似乎这小孩出现在萧离瑞身上后，方才跟在萧离瑞身边的冤魂都不见了。

    就在旭雪出神的这一瞬间，小孩停止了笑，直勾勾的望向旭雪的双眼，黑的雪亮的眼睛大力眨着，那破了一半的脑袋也疑惑的歪到一边。

    对到眼了也不觉得害怕？旭雪发冷，望着小孩的眼中有几分诡异。

    小孩见此却只是把小嘴呈o字形撑的老大，眼中只有惊讶，而毫无畏惧之色。

    沉稳如旭雪这回也不禁有些惊讶，他方才释放了匿跡者的威压，一般的鬼魂感应到都会不寒而慄，捲起尾巴逃得老远也不为过，这小孩却毫无感觉。

    「你在看甚么？」见旭雪迟迟不出声只盯着自己后上方看的样子，萧离瑞忍不住问了句。

    「没什么，就看你有点累。」旭雪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去吓萧离瑞一个平常人比较好，不小心把萧离瑞吓死了，他的愿望可就真的没着落了。想到这里，旭雪在心中暗暗啐了冥王一口，别的匿跡者都能立刻实现愿望，就他一人需要这么繁复，怕不是萧离瑞这所学校冤魂多了去了处理不来，才要他待在萧离瑞身边吧？

    他娘的，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那只老狐狸。

    想着冥王摇着九条狐狸尾巴，笑的一脸狡猾的样子，旭雪顿时觉得额头佈满黑线……冥王身为一隻九尾狐，狡猾是天性没错，这是坑定他了。

    「喔，这个呀，我还好，倒是你一次就把东西搬完了，感觉明天就会全身痠痛到不行。」萧离瑞对着旭雪笑笑，显然并没有去细想仅仅一人是如何一次性将如此多杂物搬上三楼的。

    旭雪闻言，脑中浮现方才他走上三楼找到寝室后到现在位置上将所有东西凭空变出摆好的画面，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痠痛？」旭雪是认真纳了闷了，显而易见地，他早已忘记前生尚为普通人的感受。

    萧离瑞瞬间被堵的无语，看来没有先让人帮忙组好房间真会遇到怪人。小孩则是在听到旭雪的问题后又开始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极为欢快，惹得旭雪又忍不住皱了下眉。

    「好吧！算你厉害。」萧离瑞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这室友也只是思维跟别人不太一样，没什么影响，他相信以他的社交能力，也能跟旭雪和平共处，可能感情不会太好，但也不至于撕破脸。

    「嗯，你知道就好。」旭雪并不觉得自己的思维怪异，只觉得萧离瑞和小孩鬼的行为很奇怪，不过看在萧离瑞说他厉害的份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萧离瑞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看着旭雪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小孩则离开了萧离瑞的肩，在两人视线的侧边飘着，脸上依旧掛着笑容，看看床铺上的萧离瑞，復看看在床铺下书桌前坐着的旭雪。

    须臾，萧离瑞才缓缓张口。

    「咳咳，好累啊！全身都是汗，我先去洗澡吧！可吧？」萧离瑞轻咳了声，小心翼翼的爬下铁梯子，看了看依旧盯着自己的旭雪，转过身拉开行李袋拿出一间灰色调带背心和睡裤，拿着浴巾，也没等旭雪应允，一溜烟就进了浴室。

    看他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旭雪朝浴室的方向瞪了一眼，眼角馀光停在那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地上看着他的小孩上。

    「会化形了吗？这个样子看上去怪吓人的，不怕哪天被他看到？」旭雪举起手向着传出阵阵水声的浴室方向指了指，对着小孩说。

    鬼魂在某些契机下是能被普通人看到的，无论是极阴之时亦或是人运势低靡之际，虽然机会不大，但若没有要施展阴魂之力，有基本能力的鬼魂通常会选择以化形的样貌现身，避免以死状出现。

    「嗯，有人跟我说保护好他就能见到妈咪，我把缠着他的鬼魂都赶跑了。」小孩边说边转了一圈，以崭新的样貌出现在旭雪眼前。

    小孩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齐眉的瀏海显得特别可爱，圆滚滚的大眼睛和泛着红晕、有些rourou的脸颊，配着水润粉嫩的樱桃小嘴，让人看了都想亲上一口，身上则从脏兮兮的吊带裤换成了鹅黄色的无袖小短裙，但依旧赤着脚，双脚脚腕上的各掛了一条附着两颗铃鐺的金色脚鍊，随着小孩摆动，摇晃着发出清脆的铃声。

    「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旭雪顿觉几分稀奇，他平常从不如此和鬼魂套近乎，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竟让他未多加思索便开口问了。

    「寧寧，妈咪都叫我寧寧。」寧寧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旭雪的心口却猛地一紧，痛的额上冒了几滴冷汗。

    看着旭雪拧成川字的眉头，寧寧依旧笑着，伸出白嫩的小手在旭学的眉头处轻轻的按着，似乎在替旭雪舒缓疼痛。

    过了一会儿，旭雪才觉得好了些，伸手握住寧寧在他眉间轻抚着的手，向寧寧摇了摇头。

    「你没事了吗？」寧寧乖巧的收回手，眨着大眼睛看着坐在椅上的旭雪。

    「嗯，没事了。」旭雪微微勾起了嘴角，只是浅浅一笑，却让他素来冰冷的脸庞温暖非常。

    他伸手摸了摸寧寧的头，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小孩鬼没那么恼人，反而很懂事可爱。

    「你什么时候开始待在他旁边的？」旭雪看着寧寧抓着自己的大腿晃啊晃的模样，突然觉得他方才的想法有点错误，不管什么小孩鬼，烦人的时候还是挺烦的。

    「他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了。」寧寧的脚鍊随着她的脚步铃铃响着，配着她咯咯的笑声特别响亮，旭雪忍不住一把将寧寧抓到大腿上，避免她再发出那样的声音，吵的他头疼。

    「出生的时候？」旭雪忍不住重复了寧寧的话一遍，看着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女孩，有些难以置信。年纪这么小的时候离世，有这么强的魂力是正常的吗？居然能凭一己之力，守萧离瑞平安。

    要知道，保护一个冤魂看上的人很容易，保住一眾冤魂看上的人可就是难如登天了，而眼前的寧寧竟然保护了萧离瑞整整十九年有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