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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言不讳地在他面前指出他的身份,却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不顾他的肮脏卑微,告诉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尤可意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她是不一样的。这些年来并不是没有女人接近过他,可是她们要么把他视为威风凛凛的大英雄,要么自己本身就是这种卑微的人,不过是想到他这里来寻求庇护。他的世界肮脏又混乱,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尤可意这样。像她这样透明而清澈,却又像个孩子一样孤勇,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严倾站在那里,艰难地抑制住体内每一个冲动,因为他的血液他的骨髓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拥抱她吧,抓住她吧,你的人生里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可是哪怕这些念头像是翻江倒海袭来的波涛一样汹涌,心底深处却还有一个最可怕的声音在提醒他:严倾,你配不上她。他活得没有自我,活得像是最卑微的蝼蚁。他给不了她未来,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即使今时今日他们因为爱情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没有物质的支撑,没有安稳的日子,他拿什么给她幸福?当短暂的爱情最终变成她破碎的镜花水月,到了那一天,她会后悔的。他是个混混,没有多少文化,更是自小见惯了复杂的人世。这份太过干净纯粹的感情不是他要得起的,也不是他回应得起的。而他最怕的事情,便是有一天她哭着告诉他:“如果当初没有和你在一起,我不会这么痛苦。”她会后悔。她会后悔的。这样的念头像是火灼一样啃噬着他的灵魂。严倾用一种复杂到需要费尽全力才能掩饰住感情的目光看着她,慢慢地说了一句:“尤可意,你的白纱裙很好看,一尘不染,就像你这个人一样干净美好。”他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而我呢?我穿着黑色的衣服,因为它最衬我,因为我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这样的颜色,见不得光,肮脏晦暗。”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有阳光照进来,细小的尘埃飘浮在空气里,轻盈好看。他眯起眼看着那些细小的颗粒,轻声说:“我活得像尘埃,不值得任何人放在心上。而你不同,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我们一黑一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差距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黑和白吗?”尤可意打断他的话,“严倾,你该参加过婚礼吧?你不觉得新娘和新郎之所以穿成一黑一白,正是因为也许这两个颜色才是最配的吗?”“可我配不上你。”这句话出口很久以后,严倾才低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没人看得出他是有多艰难才克制住自己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尤可意,我这辈子不曾拥有过什么,所以如果明知如有朝一日有可能会失去,我会胆小到不敢拥有。你就当我是个懦夫吧,我怕拥有之后也惶惶不可终日。”他收回了手,同时与她擦身而过,消失在楼道里。他的眼前是刚才在礼堂门口看见的那一幕又一幕,她像是孤独美丽的天鹅一样在舞台上翩然起舞,一如六年前初见时分。那一刻,他竟然有种流泪的冲动。他应该感激她,因为在他短暂而卑微的生命里,能遇见这样的美好,能感受过这样的悸动,已经不枉此生。☆、第31章严倾的离开并没有让尤可意难过。他没有接受她,但至少也没有再否定她对他的感情。他所有的迟疑与不安都来源于他的生活经历与他的自卑胆怯,这样的认知反而让尤可意欣慰了很多。黑与白不能在一起吗?他配不上她吗?她风风火火地赶回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蛋亏他还是个黑道大哥,连谈个恋爱的勇气都没有,真是白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她一回家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到一半的时候陆童回来了,看着一屋子混乱的场面,傻了眼。“你,你被人追杀要跑路吗?在找啥?”陆童一脸惊悚。尤可意顾不上她,敷衍地解释了一句:“找cd,好多年前买的cd了。”陆童不信,干脆抓住她的手臂,“喂,你跟我说实话!要是被人追杀,够朋友的必须跟我说一声!”“说一声了你又要干嘛?”尤可意赏她一记白眼。“说一声了我立马出去贴大字报,说明我和你没啥关系,要杀杀你一个就行,千万别动我——”话还没说完,陆童就被尤可意一脚踹开,“趁着你还没被别人杀死,我先把你踹死,全当为民除害!”陆童嗷嗷叫着又嘴硬了几句,终于捂着屁股正经起来,“我说你刚才是不是疯了?跳完了居然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你知不知道那几个老教授的脸有多难看?都快要实习了,多少人趁着这机会挤破脑袋也想挤到他们面前去混个眼熟,方便之后推荐去好的岗位,结果你倒好,连点评都懒得听,跑得就跟屁股着火了一样——”“我有事。”尤可意还在翻箱倒柜。“什么事那么急?听几句话的功夫都没了?”陆童去揪尤可意的耳朵,还差那么几厘米的时候,尤可意忽然跳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找到了!”“啥玩意儿找到了?”陆童凑了个脑袋去看,结果尤可意爬起来急匆匆地夺门而出,她赶紧追到门口,“喂!小贱人你又不换鞋就在屋里进进出出!我告诉你这家里的地板你以后必须得给我包了不然我……”可是不管她念叨了些什么,尤可意都已经听不见了。***严倾抽了很多烟。一地烟头烟灰看起来简直一片狼藉,而他坐在木椅上,闭着眼睛。落地窗被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包围起来,屋内黑漆漆的一片,更显压抑。可是不管他怎么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就像有一匹脱缰的野马,思绪奔腾,根本停不下来。然后他听见了有人在敲门,浑身一僵。那个敲门声一下一下,轻快而有节奏,不难猜到来人是谁。他睁开眼来,在木椅上又坐了一会儿,那人只敲了那么几下,然后就没了动静。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这颗心,他慢慢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可是外面什么人也没有,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