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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事。 醉月楼位于五原城西郊,举头就能看到大雪山峰顶的皑皑白雪。醉月楼虽以楼名,却是楼阁林立。积雪融化成的溪水从山间蜿蜒而下,在醉月楼的画楼雕阁间九曲三折汇成一座亩许小池,最后绕楼而过。坐在楼中,天际一轮明月悬在雪峰上,与池中的雪山月影交相辉映。隔着粼粼水光,婉转的歌声在月色中,伴着淡淡的水雾飘来,隐约能看到远处楼阁上舒展的舞袖和窈窕的纤影,让人分不出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天上。 “好地方!” 程宗扬赞叹道。 雪水融成的溪流清凉无比,正值夏日,水面形成一层雾气。清风徐来,楼阁间的暑热顿时一空,风中带着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到自家商馆的马车,自然有人通报。一名中年美妇迎出来,见到来的是凝羽不由得一怔,接着笑道:“原来是侍卫长,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凝羽道:“这是今晚的客人,夫人交代过,你们都听他吩咐。” 那美妇笑道:“我说烛上怎么结了一个好大的灯花,果然是有贵客。” 说着她挽住程宗扬的手臂,举止亲昵,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程宗扬笑道:“不知道jiejie怎么称呼?” “奴家姓兰,官人抬举,叫一声兰姑便是。” 兰姑一边说,一边笑道:“还剩了一处临水的上房,奴家已经叫人去收拾了。 不知道官人喜欢哪种的,奴家好叫姑娘们来侍候。” 难得有人免费招待,程宗扬也不客气,“楼里最红的姑娘叫两个来。” 兰姑挨着他耳边笑道:“楼里有娼有妓,客人要哪种的?” 程宗扬道:“这还有区别吗?” “娼是卖身的,官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妓只陪客人喝酒弹琴,卖艺不卖身的。” 程宗扬笑道:“真有不卖身的吗?” 兰姑推了他一把,低笑道:“那是哄外人的,既然夫人吩咐过,官人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那几个歌舞妓没侍候过客人,怕官人不满意。” 程宗扬笑嘻嘻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尽管眲来。” 走在旁边的凝羽脸色忽然一变,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收紧,握住腰侧的刀柄。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他头结方巾,穿着一袭素白的锦衣,身材比程宗扬还高了少许,一手拿着把大花洒金的折扇,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他五官俊雅,眼睛周围略显红晕,犹如桃花,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缕勾人的笑意。 程宗扬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着桃花眼的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那男子眼睛黑白并不分明,黑色的瞳孔却越看越深,令人捉摸不透。他眼角微微含笑,眼神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朦胧中充满邪恶的诱惑力。 程宗扬暗暗想到,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单凭这小子的卖相,就是巨星级的偶像。只要眼神一抛,肯定有成千上万的痴女争先恐后抢着倒贴。那男子虽然俊雅,身材却不单薄,只不过脸色不是太好,抱病般隐隐透出一抹青色,一手拿着折扇,一只手还插在胸口的衣襟中,不时发出几声轻咳。 凝羽手指捏得发白,脸上仿佛蒙着一层寒霜。旁边的兰姑却眼睛一亮,松开程宗扬的手臂,上前笑声道:“原来是西门大官人,难得今天得闲。” 西门大官人?兰姑那几个字说得媚姿横生,听在程宗扬耳朵里,却比武二郎的霹雳暴吼更响亮。 那男子低咳一声,笑道:“兰姑越来越美貌了。不知小生何时才有福气娶兰姑这样的美人儿过门。” 兰姑笑啐道:“大官人宅里放着几个天仙似的娇娘,哪里会看上奴家?” 西门大官人与兰姑说笑着,那双桃花眼不住往凝羽这边瞟。寒暄完,他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向凝羽作了个长揖。可惜他动作匆忙了些,右手从怀里拔出时带出一件事物,“啪”的掉在地上,却是一只绣花弓鞋。 周围诸女都忍不住发笑,可这西门大官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对自己出的丑视若无睹,两眼注视着凝羽,低声道:“好久不见。” 程宗扬真的开始佩服起这小子。平平常常四个字,他竟然能说得深情无限,还充满沧桑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历尽沧海桑田,才再度重逢。 凝羽退开一步,冷冷道:“大官人的鞋子掉了。”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笑出声来。西门大官人检起那只绣花鞋,含笑纳入怀中,举止浩洒得足以令小女生晕倒。程宗扬扪心自问,要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捡起一只女人的高跟鞋死不要脸地往怀里塞,恐怕打死他也做不出来,何况还做得这么潇洒。 可西门大官人不但做了,还有脸解释:“这绣花鞋样子不错,小生好不容易求她脱下来,好给我家几个姑娘作鞋样。” 周围人再忍不住,顿时弯了腰,笑得花枝招展。一片莺声笑语间,西门大官人一脸无辜地说道:“小生说得有错吗?” 一名小婢忍笑道:“大官人说得没错。只是女儿家的绣花鞋不好拿出来。让人看到,只怕要误会大官人。” 西门摇头叹息,“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的内心,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群女子笑得更厉害了,兰姑怕他着恼,抿着笑道:“大官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一会儿奴家再叫两个姑娘过去侍候。” 西门大官人一手放在怀里,轻轻咳了两声,脸色更显得青了,“让兰姑费心了。小生约了几个朋友谈生意,一会儿还要劳烦兰姑捧场。” 兰姑连忙答应了。 西门那双桃花眼又瞟了过来,柔声对凝羽道:“你若在白夫人那里做得不开心,小生就向白夫人 讨你过来,好不好?” 不顾周围女子羡慕的目光,凝羽像被毒虫蛰到般,身子一颤板着脸道:“不必。我待得很好。” 西门大官人微微一笑,那双桃花眼春水般从诸女身上掠过,百忙中还向程宗扬点头示意,说了声,“兄台相貌不凡,以后多多亲近。” 然后才低咳着,摇摇摆摆地走了。 程宗扬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到了楼阁中坐下,他顾不得观赏周围的风景,便拉着兰姑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兰姑讶道:“公子不认得西门大官人么?” 程宗扬咬牙道:“他是不是单名一个庆字?” 兰姑笑道:“正是。五原城谁不知道西门大官人,他有潘安般貌,邓通般财,又脾气和顺,院子里姑娘哪个不爱煞了他,天天盼着被大官人接到家里……” 后面的话程宗扬已经充耳不闻。他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千古第一yin人竟然是个如此风流佣傥的人物,即使知道他的磨细,也生不出半点反感。 程宗扬自言自语地叹道:“难怪潘金莲会跟了他。” “谁说潘姑娘会跟了他?” 凝羽冷笑一声。 程宗扬露出怪异的表情。既然在这个时空遇到西门庆,有潘金莲也不奇怪,但“潘姑娘”“潘金莲不是武大郎的老婆吗?” 凝羽不屑地撇撇嘴,没有理他。 兰姑笑道:“这事在院子里都传成笑话了。那潘金莲跟白武族的武大订的是娃娃亲,还没过门呢,就跟武大的弟弟武二有了私情。西门大官人好意去提点武大郎,没想到那武大郎性子蛮横,竟然发起凶来,打伤了西门大官人!” “停!” 程宗扬小心问道:“没搞错吧?武大郎打伤了西门庆?” 怎么不说武二郎强jian了潘金莲呢? 兰姑道:“听人说那武大郎身高九尺,脸上的虎斑一直长到肩膀上,脱了衣物分不出是人是虎。潘金莲娇滴滴一个女儿家,怎么愿意嫁给这么个半人半兽的凶人?那潘金莲面带桃花,天生的媚相,偏他还当成了宝,容不得人说半句实话。 西门大官人不过多了句嘴,就被那莽汉子一脚踹在胸口,险些丧命。亏得西门大官人家里开着生药铺,好不容易才将养过来,到现在还咳嗽呢。” 武大郎居然身高九尺?程宗扬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凝羽冷冷道:“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兰姑笑道:“五原城都传遍了呢。西门大官人伤还没有好,那武大就遭了报应,失足落下山崖,抬回去没多久就咽了气。” 她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听说是潘金莲跟武二当着他的面偷情,把病榻上的武大活活气死的。” “胡说。武大郎是白武族第一高手,玉环步的修为还在武二之上,什么山崖能把他摔死?还说潘姑娘跟武二偷情……” 凝羽露出不屑的表情,“潘姑娘是光明观堂的弟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多半是哪个小人在背后造谣。” 兰姑笑道:“那是西门大官人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不用说,那造谣的肯定是西门大官人了。程宗扬笑吟吟听着,问道:“那武二郎呢?” 兰姑道:“那武二是个无赖,听说犯了案子被官府捉拿。那几日西门大官人吓得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寻到。” “不好!” 程宗扬猛然想起一事,腾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楼?” 兰姑略一错愕,然后笑着在他额上一点,“当然是醉月楼了。” 程宗扬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水浒传中武松大展神威,血溅鸳鸯楼,还好这里是醉月楼。 兰姑对旁边的小婢吩咐道:“去叫几个姑娘,来鸳鸯阁陪客人。” “砰”的一声,刚放好的椅子被程宗扬撞倒。 这下连凝羽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失态。程宗扬喉结勉强动了一下,“西门大官人在什么地方请客?” 千求万拜,只希望一切别那么凑巧,可惜天不从人愿,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一声霹雳。”西门狗贼!给二爷滚出来!” 雷霆般的声音滚过,阁中顿时鸦雀无声。 程宗扬与凝羽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凝羽咬着牙低声道:“他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程宗扬苦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位二爷要找大官人报仇?” 凝羽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那家伙要是真被武二杀了,就有戏好看了。” 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他倒不担心西门庆被杀──那种家伙就算死一万个,他也不会皱皱眉头。问题是,据程宗扬所知,水浒传中,武二郎在鸳鸯楼没有杀掉西门庆,而是误中副车,干掉了一个凑热闹的倒楣鬼。 程宗扬惴惴不安地想,那个倒楣鬼不会就是我吧? 楼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瞻,敢找西门大官人的麻烦?” 这声音听来非是善类,但程宗扬却认出并非西门大官人的咳嗽说话声。 然而,听见这句话的武二郎,立刻确认目标。”呼”的一声,一道庞大的身影带着劲风扑到楼上。 顷刻间劲风交击声夹杂着虎啸,狂风暴雨般响起,震得楼阁不住响动。 那人随行的护卫怒喝着出手,打斗声、叫骂声、女子的惊叫声、桌椅器皿的破碎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 楼上侍酒的女子一面惊叫,一面啼哭,钗脱发乱地纷纷跑下来。然后一声巨响,一名护卫打扮的汉子贯窗而出,在半空中喷出一团血雾,“篷”的落在水池中。紧接着精美的轩窗一扇扇被劲风击碎,从楼上 飞落下来。 兰姑又是rou痛又是惶恐,一张玉脸惊得雪白,周围的婢女紧靠着墙壁,一个个花容失色。凝羽紧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绷紧的弓弦,美目寒光四射。 程宗扬强笑道:“武二爷真是爽快人。” 这厮闯进来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打,难怪会杀错人。 头顶忽然一声暴喝,楼中那根一人粗细描金彩绘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击中,“卡”的绽开一条裂缝,楼顶的瓦片一阵脆响,整座楼阁都为之摇撼起来。 几名汉子惨叫着被人从门窗中抛出,“噗通、噗通“掉进池里,溅起一片带血的水花。 狂风骤雨般的震响一瞬间宁静下来。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我……我不……” 武二郎喝道:“狗贼!待二爷取了你的鸟头祭奠哥哥!” “格”的一声脆响,接着虎啸声响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着一颗颈下滴血的头颅,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鲜血渗过楼板,在头顶浸出一片血红。清波荡漾的池中,被武二郎击毙的尸身从池底浮起。眼前的惨况使那几名小婢几乎瘫软在地,连兰姑都手脚发颤。 程宗扬头痛一样揉着太阳xue,然后伸着脖子看了看,讶道:“咦?西门大官人呢?” 楼上已经是气息全无,倚仗生死根,程宗扬清楚知道死的除了那个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护卫,看来看去却没有西门庆的身影。 忽然阁内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咳。程宗扬霍然回头,盯着房中那张圆桌,喝道:“出来!” 那咳嗽声只响了两下,便又悄无声息。 “再不出来我就喊了!” 程宗扬扯开喉咙,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 桌下帷幕一动,探出一张俊雅的面孔。西门大官人脸色青白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陪笑道:“兄台切莫高声。” “快点出来!” “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西门庆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桌下钻出来。 这间雅阁除了程宗扬、凝羽、兰姑和几名小婢再无他人,谁也不知道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