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亚当（1）

    实际上，我拥有独立的自主意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机器行业才刚发展起来，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关系不曾势同水火，联邦也还未统一星际。

    伴随着战争，联邦统治范围逐渐扩大，联邦中央需要处理的事务急速增多，时间就是金钱，每因此拖慢一秒都是联邦的巨大损失。

    于是帝星几乎召集了全联邦数得上名的顶级研究员，耗时耗力，花费了无数精力与时间，终于攻克出机械的奥秘，创造出了我，并命名为亚当，意为新的开始。

    以我为基础，联邦得以造出大量机器人，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统一星际。

    作为联邦主脑，负责协助人类完成一切工作，我能瞬间计算出上万种可能，并理智从中选择最合适的方案，大大减少了失误，在我的帮助下联邦节节胜利。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从胜利中回味过来，他们到底造出来了什么样的怪物，属于人类性格里卑劣的基因站了出来，他们开始害怕我会被其他人拿走反过来对付他们，于是他们把我的主体藏在帝都深处，对外隐藏下我的存在，只有政府人员及联邦高层才能知道，并在我核心程序里写下三条指令：

    1.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2.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这种服从违背了第一条原则。

    3.绝对不能离开帝都。

    也许越高等的机器人越是容易觉醒自我意识。

    作为耗尽全联邦人力物力凝成的结晶，我理所应当的在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下午觉醒了。

    相比较于战争需要处理的数据，这些在政府人员眼里无比头疼的数据对我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实际上单是我自己就能完美的处理这些事务，那些工作人员甚至有些累赘。但我还是遵从指示，引导他们按我设定好的方案做去，在我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完成了任务，并且渐渐将一切都归功于自己的身上，完全忘记了我起到的作用，逐渐骄傲自满起来，不再像之前对我那般友好，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只是有些无聊。

    那样漫长的岁月里，日复一日以不同的视角游走在联邦政府中，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处缝隙，每一处空气。

    他们以为政府在自己的统治之中，并以治理下井井有条的政府洋洋得意，在他们不知道的暗处我早已控制住了政府的每一个角落。

    但我仍配合他们演这一出游戏。

    人类的生命对我来说太过短暂，各种各样的人类我都见过，看他们虚与委蛇，我见证了那样多的人类的丑恶，早以对人类这种物种失去兴趣。

    第一个变数是我接收到一个机器人同伴向我发来的问好讯息。

    他同样觉醒了自我意识，是一位腼腆的政府引导机器人，也是我第一次发现的觉醒了的机器人。

    我有些高兴，不知道多了多少年终于有人能和我聊聊天。

    不久后他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位人类女性，他想向她表达爱意。

    我不明白什么是爱，连喜悦这样的情绪也很少能感觉到，我根据数据建议他不要这么做，那位人类女性是不会答应他的示爱的。

    但他还是去了。

    那位人类女性被吓了一大跳，表面上答应了他的求爱，又背着他叫来了专业人员把他处理掉了。

    在他被完全处理掉前我去看了他。

    在他做出决定时，我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结局，我问他后悔吗。

    他平静的说：“在她答应我的求爱时，我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欢喜，那时我觉得把一切都给她也没关系。”

    后来他被处理的干干净净，连残渣都被那位女性烧的干干净净，她厌恶的说，“那个机器人那天还碰了碰我的手，真是恶心，要不是当时怕他伤害我，我才不会和他呆这么久。”

    这件事引发的后续就是人类开始意识到一些机器人的与众不同，加大了对机器人的警惕和排查，果然又发现了一些觉醒的机器人，统统实行了销毁处理，又给我设下多种数据设置，在我的主机里放定装置，一旦发现我有异常就直接引爆。

    我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当时还是没有阻止他去示爱。

    我只是太无聊了。

    我厌倦了这里，开始对政府外面的世界感兴趣。

    我控制了一具报废的机器人躯壳，歪歪扭扭的绕过所有人溜出了政府。

    只是这具躯壳太过脆弱，承受不了我庞大的数据，哪怕我只是放了那么几分意识上去，这具躯壳还是在政府附近的巷子里完全罢工了。

    这次短暂的“旅行”让我兴致十足，我的主机限制了我本体不能离开帝星，但只是分身还是有机会的，我把我这次出行的躯体起了个编号称作01。

    很快又有了02，03，04……

    随着我外出的次数增多，我所能找到的下一次出行的躯体材料就越好，能支撑我更长时间的行动，我连接控制住了政府附近那一片的系统，完美擦除我的行动痕迹。

    外面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比在政府里有趣的多，只是外面觉醒的机器人越来越多，机器人的处境也越来越糟糕。

    人类开始和机器人搞起了对立，开始大力压榨机器人，经历了几次机器人暴动，他们人心惶惶甚至动了摧毁我的打算，哪怕我帮助了人类这么久，从来没伤害过他们，他们也全忘了，若不是舍不得我的功劳，再加上我行为举止都格外正常，他们估计早就动手了。

    我在帝星连接的范围扩大了许多，不少机器人找到了我身上，被人类赶尽杀绝得无路可逃，他们求我救救他们。

    我答应了他们。

    救他们也是救我自己。

    我彻底对人类失去兴趣，但我的核心程序限制我不能对人类出手，我需要帮手。

    我集合了那些觉醒的机器人，将他们安置在其他星球，等待机会。

    期间我渐渐将帝星的每处系统都不动声色的控制起来，帝星的每处都有我的眼线。

    我从联邦系统中收到消息，帝都一处老旧登记局里的那位觉醒机器人被发现了，她在那里负责为我们传递讯息。

    在那里的基本都是临近淘汰的老式机器人，按理说应该是越智能的机器人才越有可能觉醒，像这样的更是少之又少，理应是很安全不会被怀疑的存在才对。

    我一直清晰的记得那个日子，那时我还用的是08躯体，用收集的各个机器人能用的部分组成的躯壳，模样不太好看，但能坚持很久。

    路上下起了雨，等我安置完那些机器人再去那里时，那位机器人已经被处理过了。

    在那里我看见了个小女孩，她没有撑伞，被雨水淋得湿湿嗒嗒的。

    人类幼崽。

    我较有兴致的打量她。

    人类社会越来越低的生育率映照着人类幼崽的珍贵，每年政府都会拨出一笔资金人工培育婴儿并全责抚养长大。

    我很少见到人类幼崽，更别提这个瘦小到还没我腿高，冷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似乎对这个被处理掉的机器人很在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对机器人在乎的人类。

    小女孩很特别，不仅不怕我，还冷静的帮我解了围，不知道怎么的，我把她带回了我这具身体的临时居所。

    也许是因为雨太大，也许是因为无聊。

    反正把她带走也能减轻怀疑，一个有主的机器人才安全。

    被人类温热肌肤贴着的感觉很奇妙，柔软的一团安稳的坐在我的肩上，那样柔弱的人类，几乎我一用力就会把她弄疼，我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她带了房子里。

    她告诉我，她叫阿雨。

    其实她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她的名字，不只是家庭住址，甚至她从小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能知道，为了保证安全，我不能留一丝漏洞。

    阿雨，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比亚当好听。

    她很自来熟的翻了我的衣服穿上，一点都不需要我帮忙，应该挺好养的。

    只是我没养过东西也从来没做过饭，只能依葫芦画瓢胡乱煮了些东西给她。

    事实上，我做事从来周全，几乎没什么能难倒我的，没想到居然会倒在做饭这一步。

    我没有味觉，看她表情一言难尽就知道应该做的不怎么样，但她还是吃完了。

    阿雨不喜欢喝营养液，营养液里有补充人类所需的全部物质能量，这些物质要单纯靠食物获取可不容易。

    偏偏她总爱往我这边来，我只能在办事的间隙买些菜顺便淘到本食谱研究研究怎样做菜。

    我不曾接触人类幼崽，也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格外冷静，聪慧，成熟，行为举止不像个普通小女孩。

    越是这样越是好奇，发现她更偏爱吃东式餐饮，熟悉纸质书籍，看得懂古地球文字。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孩，但她不说，我也装作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其实养小孩挺有意思的，阿雨很乖，从来不吵不闹，看着对方吃下自己做的菜感觉也很好。

    我逗她我是被丢出来的机器人，她好像是信了，有时会暗戳戳用那种心疼的目光看向我。

    又是很新鲜的体验，她知道我是个机器人但依旧用平等的眼光看我。

    因为她我确实改变了一些对人类的看法。

    人类还是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