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9
他蓦地从榻上坐起来,举目望去,排竹作墙,粗木作榻,木扉后挂着蓑笠,一旁搁着鱼篓与钓竿。这是……哪儿?“小、小王爷,您醒啦?”守在塌边的孙海平和张大虎被程昶不期然坐起身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简直就跟诈尸似的,一时间也不知当作何反应,见程昶眸中怔色遍布,只得怯生生问一句。程昶又移目去看他二人。半晌,他问:“这是……大绥?”他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张大虎和孙海平同时一愣,答道:“小王爷,瞧您说的,这里不是大绥还能是哪儿?”又说,“您落到了白云湖里,被人救起来了,眼下咱们在东海渔村。”这么说,他果然回来了?程昶的脑中浑噩一片,像是很糊涂,但又很清醒。他记得他去了杭州城郊的一座老庙,然后赶在黄昏时下山。他忘了带利尿剂,台风天气,山木滚落,他为了避让落木,开车跌落坡道。他记得在山中,老和尚对他说的话。天煞孤星,一命双轨。死而复生。此刻身上没有半点不适之感,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每一下有力的跳动后,为器官与肢体输送血液。这是一具健康的躯体。死而……复生吗?程昶仍不敢相信,他默坐了好一会儿,垂下眸,看向自己的胸口,半晌,他伸手解开衣襟,胸膛光洁紧实,没有狰狞的伤疤,没有创口——这意味着他心脏的表皮之下,没有异物没有机器,没有那个需要几年换一次电池的起搏器。程昶彻底愣住了。心中的惊骇几乎是无以复加。毕竟他上一回穿来大绥时,于因果缘法都是懵懂,而今他得知了片许真相,发现自己在三回濒死之际离奇复生,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孙海平见程昶神色异样,忧心问道。程昶摇了摇头,过了会儿,道:“我先缓缓。”他开始梳理他在这里的记忆。他去刑部的大牢里问罗姝的话,得知老忠勇侯的案情有冤,着人去查,听说白云寺的清风院里有证人,他趁着处暑祭天,去清风院寻证人问话,误中了“贵人”圈套,被人追杀,跟着他的四个武卫尽皆惨死,他最后……也落了崖。隙开的窗口透进来一丝风,寒凉沁人。程昶记得他落崖那日,尚是夏末,天气不该这么冷的。他问:“现在是什么时节了?”“深秋了。”张大虎答,“九月末。”九月末……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两月了。程昶点了点头,他惯来爱惜自己的身体,怕自己受凉,重新把衣襟扣上,然而不经意间,有一物从他的宽大的袖口滑落出来。程昶定睛一看,竟是曾跟着他回二十一世纪的那枚平安符。这枚平安符,又跟着他回来了。他见怪不怪,穿好衣衫,拾起这枚平安符,一面在手里摩挲着,一面将思绪理了一通,问:“你们怎么找来这里的?”孙海平与张大虎于是将四丫她爹一行人如何在白云湖岸边捡到他,如何带他出海说了一通,末了道:“小的们怕那些禁军们不尽心,去求云校尉带咱们来找小王您,云校尉在清风院外的崖边捡到小王爷您的平安符,说您八成是落了崖,带着咱们一路沿着白云湖岸找,一路找来东海渔村,直到昨天才找着您。”云校尉。程昶手里的动作一顿:“云浠?”“可不就是她。”孙海平道,“小王爷,云校尉这回为找您是真尽了心,虽然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朝廷立功,小的以后再也不说忠勇侯府的不是了。”程昶“嗯”了声,他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那她现在人呢?”“您说谁?”孙海平纳闷,随即反应过来,“云校尉?”张大虎道:“云校尉今天一早被一个禁军叫去县衙了,说有什么名录要让她过目。”程昶又“嗯”了声,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张大虎道,“小王爷,您有事找她?”不等程昶答,他就唤:“田泗、田泗!”田泗应声进屋,一见程昶竟坐着,愕然道:“三公子,您、您、您醒了?”张大虎道:“小王爷问云校尉什么时候回来。”田泗看了看天色,正午早已过去,再多不久就该日落了,县衙去此处也就大半日光景,于是道:“差不多,快——回来了。三公子,您找、找云校尉,有事?”程昶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平安符放入袖囊里,默坐在榻上,整个人十分安静。他既不答,下头的人哪里敢多问,一时请了大夫过来,为程昶把了脉,又伺候他吃了些鱼粥。程昶活动了一下胳膊,自觉没有不适之感,想了想,便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孙海平不敢拦,怕他受凉,只好为他找来一身遮风的披风。此刻日落,暮风四起,程昶出了屋,只见渔家分布零星,炊烟袅袅,不远处就是海,连天一线。方至此时,程昶仍有些不真实感。一切恍如隔世,哪怕想起自己曾被追杀,亦觉得恍如隔世,仿佛曾经濒临绝境的三公子并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不期然路过这尘世的过客两处时空轮转,乾坤颠倒,他回到千年前,连足下所履之地都像云间。正这时,一声骏马嘶鸣唤回程昶的神智,他循声望去,只见渔村村口,云浠策马回来,她在村口卸了马,把它栓在木桩上,马儿很有灵性,探过头来蹭她的脸,她于是笑了,伸手抚了抚它的马鬃。云浠的校尉服分明是暗朱色的,然而她站在这滟潋的残阳下,迎风飞扬的衣衫忽然烈烈如火,一下扑入他的眼中。这一刻,程昶蓦地想起他在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在电视剧里,在微博上,拼命寻找的红衣身影。原来这身影竟在这里。足下的黄沙终于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