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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工作后再遇到的,听说他有心脏病,都是沉默,隔天一条短信过来,意思很直白,“我觉得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未来”。期间也有一个坚持得久的,却在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装了起搏器以后,提了分手。程昶也不是不能理解。人的心要靠机器才能维持跳动,或许在常人眼里,已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了。诚如事到如今,他再回想少年时,最初那个小女友究竟长什么样,他已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很擅画画,临分手时,她送给他一个素描本,本子上画满了他各种各样的模样,看书时,写字时,微笑时,走在弄堂里回头看她时,笔触间略去他眉宇的恹恹病态,洒上阳光,出奇的好看。好看得让程昶相信,她当年是真的太喜欢他。可惜那个素描本,在一次他搬家后遗失了,一如他不记得她的模样一般,并不怎么可惜。程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便如奔走在这尘世中的芸芸众生,最终在心上裹了一层坚硬的壳,且他的壳格外厚,仿佛杜绝了情念,以至于后来遇到再多形色万千的女子,他也没动过心。实在太难动心了。程昶工作几年后,参加过不少同学同事的婚礼,有的在欧洲的小礼堂里,有的在富丽堂皇的酒店,有的则是乡下的流水席。无论哪一种,到末了,都要新人宣誓,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无论贫穷,富贵,疾病,相守白头,永不离弃。这是一双人走进彼此生命的仪式。程昶见证了太多,虽然歆羡,并不多感慨。因他觉得,他这一辈子终归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一个人享受欢愉与收获,一个人承担疼痛与疾病,没有人会走进他的生命。————是夜,程昶听着琮亲王妃絮叨起林家小姐的好处,一时想起前尘往事。他倒是不排斥那位林家小姐,人美贤惠性格好,把距离保持妥当,可以先试着处处看。左右他这辈子摊上一副康健身子骨,娶妻还是无妨的。就是不知道那个林氏小姐喜不喜欢狗,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养只宠物狗。起码一只。等回了房里,程昶才想起一桩要事——他忘了和琮亲王提自己在水榭遇袭的事了。这事他虽然不想声张,但害他的毕竟是王府养了几十年的家将,便是他不说,不出三日,琮亲王也能查到。想起遇袭的事,程昶就想起云浠。他枕着手臂,躺在榻上,想着云浠退婚时,一脸决然的模样,当时她掌心的伤口破开,一滴滴又渗出血来。她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伤的。程昶一时慨然,心中想,也不知她回府后,重新包扎过伤口没有,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身上还是不要留疤才好。还有她哥哥的事,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罢了,自己到底承了她的情,明天一早差人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相帮的。一时悠悠然入梦,梦里竟有刀光剑影。一柄短刃向他袭来,森冷的寒气割向喉间,这时,一只手从旁侧伸来,将短刃推开。云浠回头看他,问“三公子,您没事吧?”程昶刚要答,不知怎么,眼前的景物倏而模糊起来,亭台水榭蓦地倒转,仿佛置身湖中,目之所及斗转星移,他一时恍惚,再睁眼,额上悬着的竟是手术室刺目的无影灯。有人围在病床边,问“这个病人什么情况?”“心脏骤停。”又有人在喊“上除颤仪。”“准备开胸。”刺痛的电流一下贯穿他的全身,他随着电流猛地一起,猛地一落,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那团呼吸却炸裂在心肺中,让他整个人痛不欲生。“救得活吗?”“难说。”又有人在耳边道。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这种,置身于生死边缘,只一脚就要迈入无间地狱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拼命告诉自己,活着不易,活着不易,坚持下来。后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程昶头疼地想。后来?哪有什么后来?他溺入了水中,再醒来,就成了另外一个程昶。……程昶蓦地坐起身,额间尽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气,才发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只是太真实了些。手术室,除颤仪击在胸上的痛,还有医务人员的对话。真实得让他分不清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真实得仿佛就是他此刻当下,正经历着的一切。可他现在,分明还坐在自己的卧榻上,还是那个琮亲王府的小王爷。窗外的雨还在下,梅雨时节,金陵一旦落雨便没个歇止。隔着一层窗纸望去,外间苍苍茫茫如染雾气,叫人辨不清晨昏。程昶又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了身,叫人打了水来清洗,问“什么时辰了?”“回小王爷的话,刚到卯正。”门前一名小厮应道,又提醒,“您今日休沐,不必去衙门应卯。”程昶点了一下头,往门外一看,只见院中多了几名生面孔的武卫,问“怎么回事?”“回小王爷的话,这几人是王爷大清早派来护卫您安危的,什么原因王爷没说,终归是为了您好。”程昶反应过来,八成是琮亲王从哪里得知了王府的家将反水的事,增派人手过来保护他周全吧。程昶没应声,想趁着今日休沐,去京兆府一趟。张大虎已在京兆府的柴房里扮了好几日死去的艄公,想来该有些眉目了,他过去问问情况,顺道再问问云浠,看看她哥哥的事怎样了。这么想着,程昶便回房更衣。身后的小厮跟进屋,一面伺候他,一面颇兴奋地道“小王爷,小的今日天没亮,打听到一桩稀罕事。”这名小厮叫孙海平,常跟在程昶身边,人在一众小厮中算得上聪明靠谱,缺点就是嘴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