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露出的情绪

    两人沉默不语的一前一后向着国王的书房走去，刚刚的投食行为对于兰斯来说无异于一种奖赏，令他心花怒放，却无法表露出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脸不至于露出奇怪的表情。

    艾琳诺默默的捧着给国王的那一份点心，却时不时为自己方才对兰斯的所作所为感到尴尬和羞涩，又觉得背后被盯的发毛，便比往常还要加倍在意起了兰斯的视线。

    自己这几天和兰斯的互动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她心想，咳嗽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希望忘掉这些事。

    高跟鞋的踢踏声不断减缓，终于来到国王的书房前了。

    艾琳诺敲了敲门。

    「父王，是我。我为您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她说道，随后在应允声下走进房里。兰斯也乖巧的在门外等候了起来，将手中的大点心盒交给旁边的侍女让他们收拾下去。

    代达罗斯国王从一堆书中抬起头，望向她。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他一边疑惑的问着，一边接过艾琳诺手里的点心尝了尝味道。

    「味道倒是很不错，怎么突然想做点心了呢？」他的脸一如既往的严肃，双眼冷若冰霜，透露不出任何情绪。作为一国之主，他时常保持着这种对于一切事物都不喜形于色的样子。

    艾琳诺犹豫了一会，简短解释了一下是因为觉得下人们的态度都太紧张和小心翼翼，她想要缓解这种状态，也想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一时间，书房间的空气凝固了。连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一些，令艾琳诺紧张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代达罗斯国王露出了一丝不悦。

    「你作为公主，做出这种讨好下人的举动是没有必要的。与其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去多复习一下课业，不去多为马上的祭典活动学习一些礼仪？」他的斥责声格外刺耳，刻薄。

    虽然艾琳诺对来自父亲的责备见怪不怪，却还是心痛了一下，就连捧着点心盒子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我有没有和你说，接下来的祭典有多重要？有没有和你说过，你要学习的东西还远远不够？」来自国王的斥责声一下接一下，艾琳诺痛苦的简直快无法呼吸。

    虽然隐隐约约猜想到会被骂，但现实来临后还是远比想象的要难过。

    她承受着来自父亲的不断指责，原先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耳朵竟也开始隐约痛了起来。

    是自己太乐观了。居然觉得做点心可以博得父亲的欢心。

    父亲是这样的人，自己早就知道。每次和父亲见面，几乎都是被骂，永远都是被说做的不够好。

    艾琳诺在心里绝望的想着。

    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是静静站在原地。耳边的指责仍然没有停下。

    艾琳诺的眼眶甚至开始有眼泪打转，却倔强的努力不让自己留下一滴。

    更何况，如果哭出来的话，父亲会更生气。她心想。

    兰斯站在门外，隐约听见门内国王响亮的咒骂声不断。

    他皱着眉，试图透过房门听出些什么。然而艾琳诺一直沉默着，让他捕捉不到任何讯息。

    公主…

    他责骂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积极的为她带路。他早该猜到这次也会变成这样的。

    「是…是我做的还不够。非常对不起，父亲。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于此同时，书房里的艾琳诺颤抖着声音回应着国王。小小的马卡龙原本是甜美且可以带来欢乐的点心，此时却让她如此痛苦。

    终于，艾琳诺出了书房。

    她的眼眶有些红，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破绽。美丽的脸庞充满着极力隐忍的痕迹。

    「殿下…」兰斯急忙迎上去，眼神紧紧追随着她。看来这次也像往常那样，公主受到了国王严苛的指责。

    「我…我要休息。」艾琳诺将点心盒子扔在地上，低着脑袋看不到表情。

    终于，她咬了咬唇，抬起头挣扎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今天收到马卡龙的其他人都很开心，真的太好了，谢谢你鼓励我，兰斯。」她努力说道，脸蛋苍白且脆弱。明明眉毛是皱着的，却还是极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

    本来今天做马卡龙就是要感谢大家呀。难得大家这么高兴，刚刚的兰斯也很开心的样子，怎么可以因为父亲对自己发火就对别人撒气呢。她在心里无力的想着。

    小小的公主对自己的要求如此严苛。

    而事实上，此刻的她也再无心情与力气去对别人生气了。

    「不，您根本不需要感谢我。也请您责怪我刚刚为您带路的鲁莽模样。」兰斯面对公主那要强的模样，心痛的如此回道。

    他一瞬间冲动的想去牵起她的手，又立刻想起了礼法从而克制住了。大大的手略微靠近她的身体后又不着痕迹的立马缩了回去，只好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自责。

    「真的十分抱歉，殿下，请您随意责罚我吧。」他补充道。望着艾琳诺那近乎哭出来的样子，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而艾琳诺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关他的事。

    此时的艾琳诺懂事的过头，看起来仿佛一个破碎的娃娃。

    请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吧。兰斯在心里呢喃，他看不下去这样的公主。

    哪怕一个拥抱也好，哪怕是静静倾听她诉说自己的苦痛也好。这份心疼的情绪，让兰斯的心里变得格外自责与柔软。

    他不愿看到艾琳诺那失去神采的眼睛。

    他觉得国王实在是在这件事上太可恨且刻薄了。看到如此努力懂事的小公主仍然这样被责罚，来自心里那份超出主仆关系的情绪便满溢了出来。

    在艾琳诺的呼唤声下，侍女们前来迎接她去休息。

    「请您不要太过将国王的指责放在心上，您…已经很优秀了，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公主。」兰斯的声音突然传来，虽然是他一贯的语气，话语间的真情却控制不住的过度流露了出来。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破了戒。以往的他，因为骑士道，因为宫廷的教规，对自己的上级说出如此主观且带私心的话是绝不容许的。对于自己的主人，所有的发言都必须隐忍，不可以带自己的任何情绪。这是他时常受到的教诲。

    而痛苦的艾琳诺也因为他的这句话忽的惊讶了一下。

    在侍女簇拥下的艾琳诺猛的回头看他。

    他的面孔仍然是冷淡的，却又与以往不太一样。

    艾琳诺的痛苦仍未消散，却确确实实的因为兰斯这肯定的话语而变的略微精神了一些。没有朋友的小公主，很少得到他人对于自己人格的真心赞美和认可。

    她与兰斯就这样交换着视线，有什么情绪在悄悄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