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mama。」

    某一夜我躺在她身边试着说出思考已久的想法，这个决定必须牺牲掉很多事情，所有都得重新适应。

    「怎么啦？」她温暖的嗓音让我又忍不住鼻酸。

    「我……可以离开这里吗？」我转过身与她对视。

    小夜灯在床头柜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开着不再是因为害怕黑暗，想藉由它的光提醒自己不要再走上荒唐的过往，勇敢面对曾经糟糕的自己，从崩坏中找回一点修復的可能。

    「离开这里？」她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有些错愕。

    「我不是说那种离开……」这阵子对于这类字眼都相当敏感。

    「是想换个环境生活吗？」她微微紧张的确认。

    「嗯。」

    「那……去跟奶奶一起住？我们明天打电话问问看奶奶意愿？」

    「好。」我点头。

    「所以高中也不想在这里读了吗？」这次她的神情有些寂寞。

    「对……我觉得我必须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想要沉淀一下。」我逼自己不去看她的情绪，免得又影响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

    「好吧，如果奶奶答应，我之后就帮你迁户籍到她那，大考相关的作业也去用一用，不然没办法直接考那边的学校。」她欣然的微笑。

    「谢谢。」

    隔天和奶奶通话，她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语气听起来还很开心兴奋，当然欢迎啊，奶奶好想我的宝贝孙女，快来陪我！奶奶要帮你买好多你喜欢吃的，还有买机车！喔？还没十八岁太早了？那我就等你十八岁再买……是这么说的。

    当想法逐渐朝向事实实践的时候，内心有股隐晦的不捨，那些血淋淋的伤痕、疮疤，我都忍不住去怀念，可是平头男的死让我明白不能放纵自己重蹈覆辙，他没有留下遗书，连原本能让我了解状况的话都来不及听完，所以我没能及时拉他一把，甚至不晓得他为什么选择结束。

    即便讨厌着周遭的生活，我对世界还是处处有留恋，如果命运要带走我，我不希望是我自己先放弃的。

    浩瀚无垠的宇宙里，我想我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根。

    大考倒数，我和林少焄除了在学校见面返家就再也没有联络，经歷如此震撼的事后，大家的重心都投入在书卷上，也许这么做才能够麻痺自己，班上整体成绩都提升了不少，只是班导也开心不起来，她不觉得这是种骄傲，深深的遗憾远远覆盖挫败中得到成功。

    我们在成绩上发光发热，这样的成就感是每个人内心的寂寞。

    不论与平头男的交集是萍水相逢亦或者莫逆之交，相处两年多的班级缺少了一份子都令人惋惜，当初魔术组的同学间暇之馀常会变平头男教予他们的招数，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完美重现他嘖嘖称奇的手法，每个人都在缅怀他、没有人忘记，我想他在天上也会很高兴吧。

    五月考试的日子倏忽之间考生们都已经在考场就定位，因为不熟悉别的校园还让我迷了路找不到考场，电梯禁止学生搭乘我只好徒步跑上足足八层楼高的教室，当我一到达却发现在场都是别校的学生，我才惊觉我一开始就走错栋，又跑下八层楼数百阶的楼梯，接着穿过廊道再重新踏上正确的一栋。

    光是一趟就足以让这阵子完全没运动的我气喘吁吁，当爬到第二栋的第四层楼时，我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仅靠着双手的力气抓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爬，时间很紧凑不允许我停下来喘口气，脑袋思绪有如万马奔腾慌乱，一度想放弃乾脆不要考试了，每踩一步都是惩罚，心脏承受着极大的压迫感，偏偏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笨走错路，更是无助的快哭了。

    好不容易爬到第五楼，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继续了，头部晕眩不已眼前变得模糊，不晓得是贫血还是跌下舞台的后遗症，如履薄冰寸寸难行。

    大概没有人能体会我的身心灵有多绝望吧，意志力逐渐薄弱，好希望我有双翅膀可以直接飞上去，但又不是奇幻故事怎么可能呢？可是当我差点踩空以为自己真的要滚下楼梯时，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支撑住我，顿时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步伐也不再那么困难沉重，像是有人在后面推着我顺利的往上前行。

    总算是到达正确的考场，那股力量也消失了，班导点名发现少了一个，最后关头看到我终于才松一口气，马上跑来扶住面色苍白的可怜虫，还送了一瓶矿泉水要我好好喘口气。第一节考的就是国文，她可不希望这国中以来的教导化为一场空，也不希望我浪费了唯一一次改变未来的机会。

    待我稍微平復了，进去考场找到我的对应座位，我坐下来还能隐约感受到双腿微微颤抖，调整呼吸闭上眼放轻松，铃声响起开始作答。

    作答期间幸好很顺利，果不其然又有季节题，熟记平头男告诉过我的判断方法，我很确定那题答案不再迟疑，也陆续完成后面的题目。

    我的画卡习惯是做一面题目就画记号一次，等到全部答完再一次涂满卡片上先留下的记号，如此一来也省去检查有没有画对的时间，毕竟每做三四题就做一次记号，应该不容易出错，但我们都谨记班导的提醒，考完绝对不能趴下来睡觉，要检查检查再检查！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要求，所以不论是模拟考或是现在正式考试，和我同考场的同学们没有一个趴睡，别校的学生就不予置评……他们有自己的方式。

    有了一次走错路的经验我就学乖了，没事不离考场太远，不然就跟着同学走，这事还被mama训斥了一番，平常脾气好的她最不容许紧要关头出这种不该错的事，我也就默默听着反省。

    但是那股无形的力量还是让我无法忘怀，不确定是体内的肾上腺素，还是他在庇佑着我。

    我趴在栏杆上眺望八层楼高的风景，越美丽动人就越危险，什么样的勇气、觉悟、绝望……才能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呢？

    或许永远不要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洛琪！你不要趴在那里！」

    某个同学看着我很惊慌，想靠近我又怕我步上一样的结果不敢妄加行动。

    「放心，我找不到非死不可的理由。」

    杨平，你的离开实在太仓促了，我好希望你可以等等我，让我静下心来听你说话，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就像你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理解我，你从来就与世无争，用心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不管他们怎么对待你，你最后都能放开心胸接受与你不同的个体。

    你的眼泪滴落在我心里无人触及的水面，那些波纹激盪出我消失的灵魂，我终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完整的。

    你的笑容悬掛在我情绪里永夜的天空，那些黑暗角落因为有你温柔的光芒，我终于能够正视自己逃避的问题。

    你的魔术变化在我表里厚重的枷锁，那些隐藏起来的潜意识被你一一破解，我终于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模样。

    我很感谢林少焄愿意了解我，但我更感谢你和我在同频率相知相惜。

    今后我们都走上不一样的决定，巧的是你离开我也离开，我不晓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再相见？我们可以继续互相扶持从灰暗里看见一丝光属？我们还能为彼此的伤口感同身受吗？

    我们不会，因为我们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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