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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的太监站在上头,用脚尖朝向来表示力道轻重,冯保的脸上又看不出喜怒,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抡起刑杖便打出了第一击。凌厉的风声之下,第一杖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地落在了冯邦宁的臀rou上。也不知道是力道实在太小,还是冯邦宁第一次挨刑杖,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冯公子竟是一丝声音都没发出。这下子,那校尉顿时又尴尬又惶恐,正思忖第二杖该用什么力道,却没想到冯保已是冷哼道:“若是没吃饭,也不用五杖一换人了,现在就直接换人!”今天又不是廷杖大臣,只不过是给冯邦宁一个教训而已,这都要五杖一换人?至于吗!另外三个校尉大惊失色,而正执刑的那个,便不敢再过度留手了,便拿出平日行刑,却是稍稍留手的那种力道,重重落下了第二杖。果然,这一杖下去,冯邦宁顿时发出了一声急促的痛呼。随着第三杖第四杖第五杖依次落下,刑杖渐渐从臀rou上落到了臀腿相交,再落到了大腿上,冯邦宁的痛呼渐渐变成了惨叫,等到两次换人打了十五杖,竟是已经痛昏了过去。这一次,徐爵终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求情,奈何平日他这位东主颇好说话,今天却是死板着一张脸丝毫不听劝。而姚旷看着冯邦宁被一口凉水喷醒,刑杖这才再次落下,人又痛苦呻吟了起来,他却是没有丝毫的解气,只觉得自己完了。要知道,冯保连侄儿都下如此狠手,张居正要是还偏袒他这家奴,怎么说得过去?眼下冯邦宁挨的这苦头,安知回头不会加倍落在他的身上?而游七那张脸也已经是一阵青一阵白,空前惴惴不安了起来。他只是知道冯邦宁在京城素来横行霸道,甚至遇到三品堂上官都常常不让路,别人碍于冯保的威权往往忍气吞声了,所以这次他特意算准了时间,让姚旷送了上去,原本只是想来点小冲突,如此自己也好趁机借着这件事找徐爵喝酒说话,以维护冯家和张家之间的关系作为切入点,然后给徐爵一点好处,看看能不能探听到锦衣卫和东厂那边究竟是否清楚他做的事。可他算准了开头,却偏偏没猜到结尾!他哪里想到,冯邦宁好死不死竟然在遇到姚旷时醉酒落马,而姚旷这个素来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当面笑出声来,这下子冯邦宁撒酒疯,小冲突成了引发大事件的大冲突。不但直接惊动了张居正和冯保,而且冯保竟然还大义灭亲,直接把冯邦宁打成了这个样子!这都还未杖责过半呢,冯邦宁就已经痛得昏死了过去一次,这要是全部打完,冯邦宁要多久才能下地?冯保当然看到了游七脸上的冷汗涔涔,也看到了姚旷的面如土色,更看到了冯邦宁那痛苦挣扎的样子。要说心疼,只有这么一个嫡亲侄儿的他怎会不心疼?可他却知道,眼下这顿杖责不仅仅是给张家人看的,也是给东厂以及宫中那些太监看的,更是给满京城那些官民百姓看的。他如今在宫里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纵使万历皇帝也要乖乖听从,张居正的票拟更是要倚靠他批红,因此严格来说,他如今代为执掌皇权,权势之大更胜张居正,需要哄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慈圣李太后而已。可他毕竟是内官,做不了宰相,内阁如果不是张居正这知根知底的,而是换了别人当首辅,那以后状况就很难说了。因此,他断然不会让人透过这么一桩小事就引申开去,掐掉任何被人玩小动作的可能。因此,当冯邦宁在挨了二十五杖后,又昏死了过去时,即便知道执刑的四个校尉已经手下留情,那皮开rou绽的样子看似吓人,却只是破皮伤rou,不曾伤筋动骨,他只觉得心里一揪,却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执刑的四个校尉。见他们偷觑了自己一眼,随即再次喷水把人弄醒,而后又给冯邦宁灌了一瓶药下去,这才继续杖责,却是加快了动作,他不由暗自点头。虽则看上去残酷,但他这个提督东厂的过来人知道,杖刑这种事便是越慢越痛苦,赶紧打完反倒是长痛不如短痛了。即便如此,四十杖挨完,痛昏过去整整三次的冯邦宁却也虚弱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时候,冯保又淡淡地说道:“游七,姚旷你带回去,顺便告诉太岳兄,这四十杖只不过是个小教训,接下来这一年,我会收了冯邦宁的冠服,不许他朝参,给日后的人都做个榜样。”而游七听到冯保这般说,登时心头更加凛然,即便他本想借此和徐爵说话,也不敢违逆这位司礼监首席,怀着极其惊惧的心情带着姚旷告退了出去。一出外东厂,他就听到姚旷带着哭腔说道:“七爷,一会儿您千万救救我。冯邦宁都挨了这么一顿打,我也肯定逃不掉,只求别落下残疾!”即便平日很看不惯傲气的姚旷,可游七此时闻言心有戚戚然,再加上只觉得这次又是一步走错,很可能带累得满盘皆输,他也只能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果然,当他带着姚旷回到张大学士府,见到张居正后将冯保杖责冯邦宁的事情一说,他就立刻察觉到,书房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滞了下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再偷看看地上跪着的姚旷时,他就只见人已经俯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冯双林就是冯双林……”张居正也没料到冯保竟然这么果决,再看姚旷这个平日颇为信赖重用的长班时,他就知道冯保做了初一,他要是再宽宥家奴,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便沉声吩咐道:“把姚旷带下去,家法笞责四十,伤好之后罚去门前洒扫!”姚旷早就料到自己至少也得挨四十,可这四十下之后还能囫囵完整,和四十下之后被打死又或者半残,这就是两回事。而张居正说要罚他门前洒扫,至少这顿打不会比冯邦宁轻,但也不至于重太多,皮糙rou厚的他总比冯邦宁禁打一些,总算是保住了将来。因此,如释重负的他慌忙连连磕头,哪敢有半分怨怼。而游七心情复杂地送了姚旷去领家法之后,左思右想,终究还是决定再去外东厂打探一下消息。然而,特地赶过去的他却扑了个空,门上直接告诉他,就在刚刚,冯保已经把冯邦宁带回私宅去了,徐爵亦是随行。第七七一章阴毒作为二十四监之首,司礼监的大多数太监都在宫外有私宅,安置自己的兄弟子侄,冯保自然也不例外。他执掌批红大权,又要关心万历皇帝的读书和教导,所以平日里出宫住在私宅的时间并不多,这里大多数时候就是他的弟弟冯佑和冯邦宁住着。他的弟弟冯佑如今已经官至都督佥事,而冯邦宁也早已不仅仅是汪孚林两年前因为过问辽东之事相见时的锦衣卫指挥使,而是一跃成了都指挥同知,和刘守有这位缇帅仅仅只有一级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