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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对牛弹琴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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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云山隐于杳无人迹的崇山峻岭中,迷障重重,

    路途险阻,带着裴冲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童赶

    路,自然耗时良久。待星连赶回盛京时,麟王府

    已被查抄,馥容庄关门歇业,言清漓不知所踪。

    幸运的是,他识得树上那些标记,不幸的是,经

    过风吹雪打后,标记缺失许多,她离开盛京后的

    路径变得不甚明朗,星连沿路追寻,几次辨不明

    她的去向,但从大致方向来看,应是朝着越州去

    的,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去了越州。

    结果到越州扑了个空,从前脚刚抵达的文心等人

    口中得知了出事的经过,知她仍然逃亡在外,他

    又片刻不停,立即与麟王派出去的人手分头寻

    找。

    几经辗转,走了不少弯路,终才寻到善亭县外几

    百里处的荒村,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找人的言

    琛。

    之后他与言琛同行,沿着言清漓留下的踪迹又找

    到了善亭县外一座烧毁的土地庙,至此,再无任

    何标记,她的踪迹全断。

    一筹莫展时,言琛的探子打听到善亭县的官兵几日前曾追捕过逃犯,据说是一对化作流民的年轻夫妇,并且官兵在追捕时遭遇了雪流沙,所有人都被掩埋,但是覆于积雪之下的尸首中却独独没有那对逃犯。

    言琛因是私行,不便传召善亭县守来问话,为确认逃犯的身份,他派人找到了山里那报官老汉家的老妇,从那老妇描述的形貌来看,那一男一女十有八九就是言清漓与陆眉。

    星连早在见到言清漓的第一面时就看过她的命相,知她非短命之人,今生福运绵长、贵人无数,遇险多半能化险为夷,与其说担心她的安危,不如说更担心她天寒地冻没吃没喝的要受许多苦头。

    可言琛却信不过命数那一套玄乎的东西,让人仔细搜了山,直到发现那困了她与陆眉几日的山洞时,他心口那块巨石才算彻底放下。

    ——洞中无人也无骨,洞口又有挖凿过的痕迹,明显是逃出生天了。

    踪迹虽断,但至少人是没事的。

    逗留在善亭的这两日,西川的急信每隔几个时辰就要送来一封,最后那一封里,言琛的军师直言朝廷的钦差已入西川地界,恳请他速速返回。

    言琛再拖延不得,无法继续寻人,自己带走两名亲随,将余下人手都留给了星连。

    临走前,他下马向那少年人郑重地深揖一礼,还留给他一枚镇西大将军令。

    持此令,各地官员俱不敢多加盘查为难,便于星连找到他meimei后,顺利送她到嘉庆关。

    县首府的客院中,幽幽烛影在某扇窗后摇曳。

    室内安静,片刻后,才听到一个女子轻轻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紧张,问道:“那……兄长见到你时,可有问你为何会来寻我?”

    星连抬起头。

    相识至今已有两载寒暑,少年人已经完全长开,五官舒展、棱角已显男子英气,却不似裴凌与生自来的凌傲或陆眉飘飘欲仙的俊逸,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干净和暖的气息,如晨起的朝阳、初春的草木,明亮又不刺眼,美好又不张扬。

    尤其是眼睛,仿佛注了两抹山泉,清澈见底。

    言清漓望着这双眼睛,忽然就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

    星连点点头:“问了,但他以为我是奉四殿下之命来寻你的。”

    顿了顿,他又垂眸道:“没有疑心别的。”

    言清漓与星连相识,这个言琛是知晓的,之后他又见宁天麟请星连入宫给昌惠帝观演天象,自然认定星连是效忠于麟王的,如此一来,星连偶尔出现在她身边,也就不算奇怪了。

    是啊,除非亲眼所见,不然谁会怀疑这样干净澄澈的少年会与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言清漓担心星连仍是当初那个旁人问什么就答什么的天真少年,怕他在宁天弘遣派言琛对付四殿下这关键的节骨眼,不小心嘴快坦白了与她的关系,惹了言琛的不快。

    可是事实证明她多此一问了。

    星连见她神情悻悻,觑过来的眼神里含了歉意,他的心情便豁然舒朗起来,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你兄长托我转交于你的。”

    言清漓的眼睛也同星连一样立刻亮了起来,她急忙接过来,手指颤抖地展开书信,一缕银色的剑穗率先掉了出来。

    她俯身拾起,在看向信中内容时,展颜笑了。

    依然是遒劲有力的字迹,依然是言简意赅的寥寥几句,一句废话都没有,是那人的作风。

    “清漓吾妹芳鉴,兄悉知你事,悬心挂肚,然途闻西川事冗,实逼处此无奈迫返,今请托他人前来,不得亲至,深以为歉。”

    “乱局之下,战火飞烟,唯外祖母看顾于你,兄方可安心,若见此信,速往嘉庆,待兄事毕,即刻前往迎之。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万千思念皆化剑穗一缕。”

    “兄长之恒手书。”

    ……

    星连坐在一旁,偷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紧紧攥着那缕柔顺的剑穗,噙着笑将那短短数语来回看了好几遍,少年人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黯淡,随后他低头拿起茶盏碰了碰嘴唇。

    回头他也需得好好练字。

    偷看到她将那封信小心折起来了,星连才犹豫着开口:“你……和他重修于好了吗?”

    这话问的言清漓一愣。

    随后她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应是裴凌,而非言琛。

    “你们方才……”星连捏着杯盏,快速地眨了几下眼:“你还会重新嫁给他吗?”

    言清漓猜星连许是见到了地牢里那种……惊心动魄的一幕大为震惊,是以才问出这种没谱的话。

    但是这事解释起来也是说来话长。

    她脸色微红,朝门外瞅了一眼,摇头:“你莫乱猜,方才你所见之事非我三人本意,实乃误会与巧合……”多了她也羞于解释,便赶紧转了话头:“兄长不是让我速去嘉庆关吗,咱们明日就走。”

    听星连转述言琛的意思,朝廷派钦差去西川,不仅是传旨,还打算留驻在西川,美其名曰便于西川同朝廷的联络,及时向皇上奏报军情战况,实则根本就是在行监察之职,留了双眼睛放在西川。

    这种情形下,言琛是无法让星连送她去西川的,自然也不放心她去四殿下那边,便让她先行前往嘉庆关,倒是与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门外,裴凌还不知这位一现身就对他拳打脚踢的不速之客明早就要带走他想留的人。

    他在庭院里踱来踱去,朝另一头坐在廊上靠着廊柱子的陆眉嫌恶地瞪去一眼。

    风吹着这厮的长衫猎猎作响,月色下宛如谪仙下凡,同样是在冷风中等着的,偏这人姿态闲逸,不紧不慢。

    裴凌没好气地问:“陆青时,你是不是认得那野道士?”

    陆眉打了个呵欠,虽然灌了一嘴的凉风,却丝毫不曾表现出狼狈,懒洋洋地“唔”了声:“算是吧。”

    裴凌顿时被他这散漫的几个字拱起火。

    他就知道!怪不得这厮恨不得长八只眼睛在旁看热闹。

    他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可知此人是何来路?据我所知,她那大哥眼高于顶,可不像是会结交三教九流的人。”

    出于男人的直觉,方才他与那道士交手时,不难察觉出此人对他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且他又带着言琛的令牌,八成是与他们言家走得极近的人。

    陆眉想起了那夜吴二家柴房里的事,他朝裴凌瞟过去一眼:“我只知这位少侠师承仙云山,至于他们是如何认得的,这你得去问她,我又不是万事通。”

    “仙云山?还真有这地儿?”

    裴凌嚼着这几个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他自己过去就是三教九流,当然也听人说起过这仙云山,不仅山头所在神神秘秘,就连门下弟子也神神叨叨,据说个个武艺高深,还都跟半仙儿似的会掐挂算命。

    不仅如此,为了稳持心性,这一门的弟子还需得断情绝爱六亲不认,除非哪日望天做梦时梦到什么天命指引才会下山,反正在今日之前,他从未遇见过仙云山的人。

    正想着,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嘎”轻响,陆眉与裴凌同时看过去,出来的人是星连。

    裴凌冷冷看了这道袍少年一眼,抬脚就要进屋,那人却十分没眼力见地横臂将他拦住了。

    “让开。”

    “她歇下了。”

    “我有话与她说,让开。”

    这一句已经明显开始不耐,可裴凌自知打不过这少年,横跨一步准备绕开他,可他也跟着横跨过来,固执地道:“她歇下了。”

    陆眉从廊下起身,舒展了身子,很识大体地飘来一句:“燕召兄,清儿今日必定是累了,你若不回那我可回了。”

    陆眉没啥可担忧的,总归要走一起走,她不会撇下他不管。

    可裴凌不同,自打星连拿着言琛的令牌出现后,他就隐有不安。

    他无暇理会陆眉,质问星连:“你是她什么人?凭何替她做主拦在她门前?”

    房里的言清漓身子一紧。

    星连沉默半晌后回道:“友人。”

    友人?

    裴凌嗤笑。

    星连也不恼,掏出了言琛的令牌,回裴凌的第二个问题:“就凭她兄长给了我这枚令牌,托我护着她,我便不会让你进去。”

    他亲眼看到了,这人与那位陆公子将她锁在牢里一同欺负她,把她欺负得很惨。

    他起先真的很怕她与这名裴姓男子重修旧好,如若她又嫁人了,那他岂不是又不能在她身边了?

    裴家小爷何时会受人威胁,见这不知打哪个山头跑下来的野道士动不动就拿出那枚银灿灿的令牌炫耀,还妄图以此震慑他,裴凌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莫拿鸡毛当令箭,镇西将军令又如何?此地是铜流,管他镇西镇东,本将军最大,你可听过好狗不挡路?若你再不让开,本将军即刻就命人拿了你这条看门狗!”

    两句话就又剑拔弩张,且这话也忒有攻击性了,陆眉虽然很期待这两人再打一架,可又担心深更半夜的这两人打起来会令言清漓为难,便走上前要打圆场。

    谁知那蓝衣少年忽然蹙起眉,不解地看向手中令牌。

    冒出一句:“此物是由金石打造的,并非鸡毛。”

    他看向裴凌,干净的眸子里透出一种真心实意的同情:“你竟连这个都分不清吗?”

    寒风萧瑟,庭院中光秃秃的榆树在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嘲笑。

    裴凌本想激怒星连,只要这人敢动手,他便有理由命人押了他,结果一记狠拳打在了棉花里。

    什么叫对牛弹琴?这就叫对牛弹琴。

    你要动手杀人了,那人却提醒你衣裳扣子系歪了,还要关切你一句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裴凌混迹匪寨与街巷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火气卡在胸口发不出来,脸上骤变出好几种颜色,就连旁边的陆眉都挑眉瞪眼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夜已深,言清漓确实有些疲累了,今夜本不想理会这几个男人,可听到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到明日要走,总逃不过要与裴凌说清楚,便起身下床推开了门。

    她看了看杵在她房门口的三名男子,对陆眉与星连投去安抚的目光,低头侧身让出路,以余光看着裴凌的黑靴说道:“进来吧,我也有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