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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怔了怔,她自然听说过这位睿郡王。前成王唯一嫡子。早早破格封了郡王,是成王诸子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也是“大燕四杰”之一,号称“霞间青鸟”。青鸟本是神鸟,只于高天之上翱翔。只听这个称呼,便知道这位少年英杰,定然灵动光艳,风采迥然。燕绥忽然道:“纳兰迁原本只是庶子。想必当初在王府里,对这位嫡出弟弟没少羡慕妒忌恨,如今当了成王,便先占了弟弟的院子,想必心中一定很愉悦。”文臻心中不禁有些唏嘘,听说成王第二子纳兰迁叛变弑父时,这位睿郡王滞留天京,逃过一劫,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之后他面临的必然是无尽追杀和斩草除根,而他自己,但凡有一些血气,也必然要选择复仇。想到那日在界关之前看见的冲天大火,她心中莫名怆然。那内侍却被燕绥的语气吓了一跳,急忙低声道:“噤言!你们不要命了!”两人一笑,没有再说话,随着内侍转过重重长廊,文臻一边走一边诧异,这成王府人也太少了,偶尔看见几个人,也是毫无声息,整个王府显得死气沉沉。转过一个弯,她停住脚步。眼前忽然开阔,现出一片占地广阔的湖面,湖上并无惯常豪贵人家的亭台楼阁,只有一道长堤,长堤尽头竟然是一座小型石山,虽然是假山石做成,但是山形峻拔,自长堤之上平地而起,俯瞰浩渺烟波,一眼望去,让人心神一震。文臻也被震撼得不轻,眼前之景哪里还像在王府之内,差点以为到了海边。“这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意境么……”她喃喃道,“这也太有想法了……我很可啊。”“你对谁可?”燕绥的接话永远这么及时。“瞎吃飞醋我不可。”文臻回嘴得顺溜。此刻湖上山顶,有琴声遥遥传来,文臻一听琴声就下意识过敏,身体刚一紧绷,再看一眼身边燕绥,顿时明白不可能是唐羡之。琴音一响,内侍便停了脚步,在长堤之前站定,示意两人自己过去。雪势密集,长堤之上已经浅浅覆了一层雪,没有脚印,很明显,山上抚琴人很早就去了湖边。燕绥伸手扶住了文臻,两人踏雪缓缓沿长堤而行。淡黄色的斗篷和深青色镶银边的斗篷在雪中逶迤,四面湖水空旷,飞雪迷蒙。走得越近,琴声越清晰,文臻的步子越缓。这琴声……太让人心空了。是的,心空。整个曲调不走现今流行的中正雍和之风,优美中微带三分诡谲缥缈,缥缈中却又暗含三分缠绵柔腻,让人想起夜色中的宫廷,龙涎香袅袅勾缠于帐幔之间,镶金嵌玉的藻井上,五爪金龙俯下森冷的眼眸,看着华丽的袍角缓缓迤逦过玉阶金阙。一忽儿妖火蔓延,长风贯空,华堂玉阁被华美大袖卷去,宫阙万间都做了土……而于废墟之上,开出黄泉不可见之艳红妖花,曲枝曼藤,哀婉向天……而又有婴啼于妖花蕊心响起,一只小小的手臂伸出,掌心之上,是一双转动着的森冷的眼睛……文臻脚步越发缓慢,燕绥转头看文臻,斗篷只露出她一片侧颜,小小的鼻尖微微透红,脸色比雪还白,越发显得眼珠子黑且大,在这素冷冬日之晨幽幽生光。他伸手在文臻背后一拍,文臻阒然而醒。而燕绥脸色微冷,忽然道:“吹哨。”文臻脸色也不好看——就在方才,因为心神浮动,她着道了。而那么巧的,那琴音竟然有些契合了她此刻的隐秘,以至于她刚才差点被魇住。对方是谁?是那个弑父的新任成王?密报中说这位新成王性子暴戾,和这位临湖抚琴人隐隐透出的阴柔杀气并不契合。文臻摸出哨子,含在口中,无声吹响。令她诧异的是,居然没有什么活物被召唤出来。这成王府死气沉沉,很多地方甚至能感受到血气,每块石头似乎都盘旋着不灭的冤魂。好在王府里没有活物,水里还是有的。平静的湖面被搅动,水波粼粼转转,不断有鱼虾龟蛇之属跃出水面,或者往岸上爬,忽然哗啦一声响,一道水柱直冲上天,随即琴声戛然而止。那抚琴人抬手,忽然将琴推入湖中。大概砸到了那暴起的水兽,瞬间飚起一道血虹。前一幕弃琴令人惆怅忧伤,下一幕飙血令人目瞪口呆。燕绥忽然道:“不是成王。”不是成王却能在这里这样行事,文臻更加警惕了。此刻那人弃琴立起,终于含笑转身。然后文臻就倒吸了一口冷气。长空下,飞雪间,浩渺烟波围拥中,嶙峋碣石之上。那人一袭华衣锦绣,大氅虽然是纯黑色,却缀着深红火狐尾,晶莹灿亮的毛尖火一般燃烧,大氅下长长的袍摆亦缀满金绣,璀璨华丽,厚重如艳美浓云,一路逶迤于深雪之上。如此华丽的装扮,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容易变成衣裳穿人。然而文臻看见这人的第一眼,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衣裳,只看见天地飞雪间,那人微微挑起的眉,流光潋滟的细长的眼眸,一线玉峰一般的鼻,和一双极薄又弧度极美的唇。还有这寒冬,散散披着大氅,却敞着领口,露一道精致锁骨的难言风情。令人乍一见便有些昏眩,像看见妖娆春色里最妖娆的花,眼眸处处都是着落,反而没了着落。文臻下意识又看了身边燕绥一眼。这两人都喜着华丽锦衣。都容貌属于昳丽那一挂,但是气质迥异。眼前人浓艳如重锦垂挂,逼人的魅惑妖娆。让人一见之下,心跳愈急,直如飞蛾,愿入那曼舞妖焰。而燕绥矜贵疏冷,周身有种难言的空漠旷凉之态,令人一眼惊艳之下,自惭形秽,不敢沾染,只想远离。三人这一对视,眼看那华服男子微微一怔,眼底荡起的笑意,文臻便知道,这人不会是成王,而且自己两人也不必装什么柳家远方亲戚了。山石上,那男子伸手虚虚一让,请两人上前来。站在了那山石上,从高处俯瞰烟波千里,风雪之间万物不可及,文臻才感觉到了那种旷远苍凉的况味,不禁想着,这座湖和湖上石,到底是那位界关自焚的成王妃的手笔,还是传说中的霞间青鸟展翅之地?不管是谁,都已成这飞雪一片,散去天地之间,也许永生再不能归了。她喃喃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华服人转眼看了她一眼,赞道:“好句。”他一侧身,文臻便看见了他身边还有一幅画,画上是一座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膝上伏着一个女子,而男子手执眉笔,正替女子画眉。而在前方,一个女子,背对画面,跃在半空,马尾高高扬起,正向轿子冲去。这画内容有点诡异,画功却当真了得。那扑向轿子的女子的奋勇拼命之态,那画眉男子的风流姿态,那膝上女子的婉转相就,都鲜明令人见之难忘。文臻看一眼华服男子,那脸正是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