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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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谈策像山一样、绷紧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去,仿佛崩塌的山。谈岳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拐杖,轻轻摇了摇头,枪托点了点那只被血染透的手掌:“小策,用你这只手换那丫头那双眼睛,还算值得吧?” 谈策左手轻轻一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而停顿,声音停了一下:“值得。” 孩子大了,自然是管不住了。但好在他这把老骨头还没完全松散,否则真会让小辈闹上天来。 他拐杖举起来,警示一般打了一下他的肩,低头俯视着谈策,声音随之缓了下来:“小策,那丫头的命这次还给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你好自为之,多跪一会儿吧,自己好好反省。” 谈岳慢慢站起来,没再看谈策一眼,拄着拐杖走了出去。林璧上前扶住他,目光瞥过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的谈策,心底叹了一口气。 周映东避开谈岳和林璧,身体贴着楼梯间的墙壁点了一支烟。这支烟还没燃完,他瞥了一眼楼下林璧扶着谈岳上车的情景,甩手将烟灭了,几步跑进了刚刚的房间。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眼看到还跪在原地的人。周映东脚步停住,看向他那只被纱布包裹着却满是血迹的手。藏式地毯已经被滴下来的血染红了一小片,他猛地咬紧了牙关,走上前看着被扔在一旁的带着血迹的枪支,寒意几乎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你爷爷……” “先去找宁奚,”谈策声音没变,跪着的姿势没有动,他左手颤了一下,勉强地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在叁楼,带李峤一起去。” 宁奚房门口的保镖已经撤走了,周映东大力地撞开门,窗帘拉紧的房间内没有一丝光线。听到开门的声音,坐在桌边的人才有了反应。宁奚被这声音震的身体一颤,的手指从自己面前的那份文件移开,看向门口。 周映东打开房间的灯,手臂撑着墙壁,沉默地看向她的方向。一时间的气恼让他没立刻说出话来,又不能真的对宁奚怎么样。 他低了低头,压下这两天以来隐忍的怒气,夹着烟的手指向前一指,看向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当初不让你来林芝,现在来了又跑,你知道老爷子是什么人还他妈跟着林璧走。宁奚,你怎么想的?” 宁奚抬手挡了一下屋内刺眼的光,两天没怎么见到外面的光线,她眼前有些模糊。眼前的影子晃了几下,她看着逐渐向自己走近的高大人影,伸手遮了遮面前的那张纸,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林璧到的那天晚上,给我发过一条信息。信息的内容是我爸爸在监狱里写的一封陈情。” 周映东要伸手碰她的动作停住,他目光看着她单薄的肩,声音一滞:“林璧?” “那封陈情里,写了一些我爸爸对他入狱之前一些事情的整理。当时整理转运那批文物的时候,因为数量太多,我爸爸委托了警方、当地的文物机构和一家专业的转运公司。按照周照警官的调查和他之前告诉过我的,真的文物转走了,赝品转到了我爸爸手里。那个转运合同,后来就是法庭上我爸爸被定罪的证据之一,”宁奚目光转回来,抬头看向周映东的眼睛,声音哑了一下,“你知道那个转运合同上,承运方负责人是谁吗?” 周映东想起那天周照说的话,夹着烟的手指不禁落了下去。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无处可发的那口气变成一拳,极为沉闷的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谢褚,”宁奚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笑了一声,“你看,谈策无论什么都会瞒着我。姓名,身份,再到我爸爸的案子。我有时候会怀疑,从开始到现在,他到底有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李峤轻轻敲了一下门,没等到里面的人说话就走了进来。他与周映东对视一眼,擦掉手心的冷汗,将旁边包里的针剂取出来,对着宁奚鞠了一躬,猛然伸手将手里的针管扎向了她的脖颈:“宁小姐,实在对不起了……” 周映东要伸出去拦的手只慢了一秒,他反应过来,单手提着李峤的衣领,一掌打开了他已经推空的针管,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干什么?” “是老板吩咐的,”李峤被推到墙上,猛地呛了一声,“我……我不能……” 风好像停了。 身下越来越软,像一滩水一样洋洋地展开,额上像被绿茵遮住了,轻柔的风缓慢地吹了过来。她赤脚踩着那一摊水晃晃悠悠地走,影子映在一片清澈见底的水中。凉意缓缓上涌,似乎快要蔓延到自己胸腔。她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抓住了自己身下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冰凉的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宁奚身体一颤,猛然从梦中惊醒。冰凉的感觉还残留在下身,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冰冷的金属碰着她的手腕,继而产生了一阵不适的牵扯感。她撑着自己身体坐起来,看向自己手腕。 圆形的银色手铐套在了她纤细的腕上,取代了原先戴在她手上的玉镯。双层的手帕折起来紧实地贴到了她手腕内侧,似乎是担心手铐的质感会冰到她的手。她循着看过去,手铐拉长的一端拷在了自己身边床下焊死的灯柱上,轻轻一扯,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平原和高原的空气不同,她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平息了许多,喉咙却异常的干涩,只能嗅到这股熟悉的冷香。这里应该是谈策之前带她来过的别墅,她还记得这里的味道。 宁奚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另一只手抓紧了自己身上换上去的睡衣。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她环顾四周,没看到自己的手机,只瞥到对着床上方天花板上正在闪烁的摄像头。她呆呆地坐了片刻,门被推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醒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 谈策打开房间的壁灯,颀长的身躯映出一道影子照在床前。他将倒好的温水放到了床边,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忽然的拉近距离,她攥着自己睡裙的手用力地收紧,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睛。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将水向前松了松,声音里没有任何异常:“宁宁,想吃什么?” 或许是想说的太多,真正张嘴的时候她声音反而像都哽在喉咙里一样。宁奚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抓着睡裙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想要忍住自己发抖的手指却是徒劳,只能拼命地按下去,抵住被子,慢慢地发出一点声音:“谈策,在我没彻底和你撕破脸之前,把我的手铐解开——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谈策向她杯中的水加了一些蜂蜜,勺子轻轻搅动着,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轻轻笑了一声:“宁宁,我劝过你别去林芝,别再沾上我。所以现在,你说得太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