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你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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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去客房,选择坐在室外吹凉。身在郊区的古宅外风景无限,不远的小丘上还有一片柔软的绿色草皮,让人格外有着怀念的感觉。儘管这次坐下的人只有我一个。 漫天的星星升了又落,一闪一闪的几乎透明,已经接近清晨时分了,东空逐白,南边天际线边染着一缕温暖的橘红,明明应该很舒服的,远方却逐渐瀰漫着云雾,空气里的湿气渐重。 「你有一个爱你的哥哥。」长老苍老却和蔼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马上站了起来,眨了眨在风里被吹到有些乾涩的眼睛,是夏卡斯有个爱他的哥哥吧,当然这句话我没讲,或许对夏穆斯而言有些太苛责了。 儘管如此,凡是一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种被紧紧扭住的感觉,跟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很疼很疼。 只是个不足够的替代品...吗? 长老往前一步,优雅的在我的手腕处系上被我扔下的深蓝色绳结。 低头时候泪珠又跟着掉了下去。 「我总觉得,关于我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笑话,一切的努力,还有所谓存在的意义。」我注视着手腕上的绳结,闷闷的说道。 和夏穆斯一切有关的回忆,为数不多的相处,对方对我偶尔难得的温柔,现在看来好像都微不足道了。 我想起被我翻到的那几本陈旧的灵术概念理论,那应该是夏卡斯的吧,夏穆斯就是因为认为我永远都取代不了他曾经的「灵守」,才不愿意让我以灵术作为基础结契,詆毁这个位子的份量吗? 「他甚至不希望我接替夏卡斯灵守的位置。」是逐渐发白的东边天空、抑或愈加稀疏的星辰依旧太过刺眼?我的眼眶一直发痠。 像是快要滴出眼泪一样,停不下来。 我从来不知道呼吸可以那么痛苦。 长老回应我的是一串特别低沉温和的笑声。 「希斯澈,你在质疑的是你兄长,还是你自己?」她问我,语调柔缓而低哑。 心底轻轻的颤了一下,我只是把眼睫垂得更低。 「我必须先和你道歉,小伊卡莱特,有些事情我知道了,却不当讲,至少不应当在错误的时间讲出来,影响必定会发生的事,命运自有祂长久以来维持的平衡。」长老把视线缓缓移开,看着逐渐蒙上薄云的天际:「不过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 我不太确定该如何形容长老此刻脸上的表情,满是复杂的神色。 她把眼神转回来,平静的开口:「你知道夏卡斯怎么过世的吗?」 我忍不住抿紧下唇。 跑马灯里夏卡斯苍白的、满身是血的惨状,而夏穆斯满脸湿润,一片死寂的表情就又这么浮出我脑海,让人不堪负荷,我摇了摇头,两手用力握紧,很轻很轻的回答:「不知道。」 「他们那时还很小,两个人都萝卜点大的个头而已,他和夏穆斯在一次路经南界边境的时候误触陷阱。事实上,触发阵法的人是夏穆斯,而夏卡斯以灵守的身份部分转移过于巨大的伤害,但是因为体质的关係,夏卡斯走了,夏穆斯却没有。」 我抬头,怔怔的看着长老。 啊。 长老的嘴角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伸出手来轻轻捋开我面上的发丝:「你们现在也都还小,很多事情都还看不开,你是,夏穆斯也是,可是时间永远都不够多让你们去消耗,好学习这一点,而有些事情又永远会出乎你们的预料。你的哥哥很爱你,也从未刻意隔阂,只是他太忙于成长了,并且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重蹈覆辙,好好的长大。」 鼻尖有点酸酸的,好似有什么情绪在无形中酝酿,掛在手腕上,才刚被我当着夏穆斯甩在地面上的蓝色绳结似乎愈发沉重了。 「他对你的信任和期许,只因为你是希斯澈,他一路看大的小孩,这是不容质疑的;你们连契的问题完全不是出在这里,知道吗?」 清晨的微风不那么清冷了,和着空气里微暖的水气打在脸上温温凉凉。 我小小声的开口,心底一跳一跳的很不踏实:「那问题出在哪里?」 「你慢慢听好我接下来的话,不过不要因此而质疑自己,希斯澈。问题出在你太想念他了,或者是说,夏卡斯太捨不得了。」 什么? 我微微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长老眼底满是岁月的痕跡,直直的看着我:「你躯体里住的恰好正是夏卡斯当年灵魂的一部分碎片,亲爱的,那个挨不住寂寞回来寻人的灵魂。」 「你刚才和夏穆斯缔结连契时会失败就是因为本来就在了,而仪式才正好开始唤醒你刻在灵魂里的约定,儘管你不记得了。」 她说了什么? 我眨了眨眼,很浅却很慢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视野有点不稳:「我就是夏卡斯吗?」 「是也不是,希斯澈,你就是你,而夏穆斯爱你们同等,你不需要也不应该贬损你的自我价值,不是吗?」 我一愣一愣的,努力理清思绪,才很小心的开口:「那你前面说的...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长老眨了眨她饱经时光和经歷淬鍊的深色眼睛,望向南方愈来愈夸张的云雾,眼底好似瀰漫着无可奈何的叹息:「该来的时候总会来,该去的时候留不了,希斯澈,这是身为有幸能提前知道许多额外资讯的我不能违反的原则。而现在时间到了,孩子,终要下雨了。」 心里突然特别的不安。 又会有什么离开以成全这场漫无目的的平衡呢? 脑海里响起这段稍早前寓意不明的对话,忽然浑身发冷。 我不自然的移动脚下的重心,轻声问道:「长老大人,夏穆斯呢?」 她的眼神瞥向我,依旧是那么的沉静,沉淀着身为长者的睿智和怜惜:「他这次本是告假而来,北疆和南边的战况其实一直不太好,夏穆斯刚才怕更多的影响你的情绪,和我道过别后就先离开了,回南界前线队伍。」 我的心跳一下子的抽快、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喜。 可是这回不是,是一种几乎超越所能承受的恐惧,满身的凉意,骇人的冰冷让人发痒的从背脊溜过,绕上四肢,停在指尖颤抖。 我转身疾跑,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马匹,不知道到底花了多少个毫秒,速度翻身上马,朝着南边浮上雨雾的天际线狂奔,那一缕被橘红诡譎晕染的天际线。 雨意渐重,零散的水珠打在我迎风的脸上。 我赶过去了,穿越边界森林的深处以后衝入一片林木枯黄的荒漠,终于看到队伍的尾巴,情况很不好,非常不好,他们中过阵了,四周满是嘈杂的哀号和怨懟,空气里瀰漫着厚重的血腥味,明显是已经经过一波混战,许多没有攻击力的灵守已经伤重,场面狼藉,而队首仍拉着不断抗议、桀驁不驯的马驹,准备进入下一层势力范围,他一头失去发束的金发染血飘逸,面对方向依旧向着前方,精瘦纤长的背脊挺的笔直,浑身的血污却仍出卖了他的疲态。 强弩之末,这个词跳出我的脑海,让我狠狠发颤。 一波新的箭矢迎面而来,密密麻麻,透过灵视看的出混杂了满满的狠绝异术,整片整片的幻境厉毒,犹如浪潮,夏穆斯首当其衝。 我瞪大了双眼,心跳骤变,动作先一步思绪飞奔狂走。 「夏穆斯!停下来!」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大吼。 我只来的及看到他死寂的蓝眸里闪过震惊,就擦身而过。 像是张臂拥抱那样,我使劲推力,放射状的弹开一层几乎超出精神负荷的网织结界,心里只有宽慰的情绪。太好了。太好了,赶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