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部 第十章 往事（三）

    2020年2月1日

    五年前，第五大道第四街区4-23号，“怡红”会馆负一层。

    从跟着梅根踏上电梯的那一刻起，法兰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不安。

    一开始，在得知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怡红”会馆之时法兰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的。尽管他对于“怡红”这个名字并不了解，但既然梅根将它称之为这里最悠久也最特别的地方，那必然是十分纸醉金迷的场所吧？

    当时的法兰，脑子中装着的就是这么单纯而天真的想法。

    但当他看到“怡红”会馆那扇刻着4-23号的大门前的电子封条时，当他看到从入口到大厅内被破败笼罩着的一切时……他的心情开始出现了变化。

    早前的跃跃欲试与期待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法兰次开始考虑起梅根带他来到此地的目的，也次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正处于无比复杂的境地。

    电梯一直在下降着，嗡嗡的运转声传入电梯间内时已经变得微不可闻，但就是这些细小到平时不会被人捕捉到的声音，却构成了此时电梯间内声音的全部。

    “额，我说梅根，我们到底要去几层？”

    法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在走进电梯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梅根有任何按按钮的cao作，就和他叫出这台位置隐蔽的电梯时的情况一样，梅根一直都是在用手里的移动终端去控制这里的一切，而进行这些cao作时的梅根也始终没有向法兰有过任何的告知或者通报，他就只是这么做着，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但法兰内心的不安却已经膨胀到让他无法抑制的地步了。

    梅根淡淡地看了法兰一眼，然后又抬起手看了一眼终端上的画面，然后淡淡地道：“这里的地下有三层，我们直接去最深处的那一层。”

    “额，还要……多久？”

    法兰问出了一个看似明知故问一般的问题，但这却的的确确是他此时内心中最大的疑问。从两人走进电梯到现在已经过去快要一分钟了，电梯一直在运转，也就是说电梯始终在下沉。一分钟的时间对于常规的电梯来说足够从二十楼下到一楼了，但眼下电梯依然在运转着，也就是说这一分钟的时间里电梯依然没有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梅根说这里的地下有三层……好奇怪啊，一般的大楼会有这么多层的地下建筑吗？

    而且这三层明显不是地下车库或者储存室这样的设计，不然电梯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到达了……额，电梯还在往下沉，还没有到吗？这里的地下楼层到底是建在多少米深的地下的？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法兰的脑海中，让他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视野都有些模糊了。

    但更让他心悸的却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开始出现在他心中的问题：

    梅根为什么要带他来这儿？

    从现在已知的情报来分析，这座名为“怡红”的会所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地方。一般的建筑是不会靡费巨大来在几十米甚至是上百米的地下修建地下室乃至于成套的地下建筑群的，而会需要这种地下建筑的情况也十分少见，要么是这里的地下保管着什么极端贵重的物品或数据以至于需要通过深埋地下的方式来确保安全，亦或者这里的地下正在进行着什么需要同等保密措施同时还要尽量掩人耳目的活动，而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法兰正在接近一个或一连串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么问题也来了，他，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为什么会被选中来接触这样一个需要极端保密的秘密存在？

    只是因为他和梅根的私人关系？

    法兰悄悄看了梅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眼，随机马上否定了这种可能。

    那会是因为什么？他们的研究？可是他刚刚取得第三次模拟实验的成功，离实际上的成果还差得远，他也不过只是个凭借着朋友的资源和关系（这个朋友就是指梅根）才能够勉强站上控制台、得到了一个名义上有一半是属于他的研究室。那些行业内成名已久的大牛们自不用说，即便是他现在正从事着的这个看似狭窄的领域，也有大把大把的比他从业更早、经验更丰富、技术水平也更优秀的人存在，只要随便找个大学的实验室这种挂着副教授或者讲师头衔的人才都能抓到一大把。

    为什么是他？他到底有何德何能以至于让那些建造了这里的大人物看中了他？

    就在法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阵沉闷的咔嚓声传来，他脚底的地板也一并发出震动。

    “我们到了。”梅根说罢，便率先走出了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额……啊，等等我。”

    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的法兰只得紧赶两步追上了梅根的脚步，然而一出电梯，他的眼睛和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

    “这，这些是……这里是……”

    另一边，梅根则再次掏出了终端机，双手拇指飞快地在空气中滑动cao作的同时，他也再次开始了之前因为上电梯而暂停的讲解。

    “大概是在旧世纪末的时候，这片土地的主人，一个身价不菲的富豪出于未雨绸缪的目的打算在自家的私人土地上建立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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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项目设计的时候，富豪遇到了两个难题。，当时的政府对于类似避难所的建筑项目实施了管控，尽管人人都知道旧世纪已经走到了尽头，清洗旧世界的洪水总要到来，但对于当时在任的政府官员来说，维持这眼前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富豪十分清楚自己如果公开宣布要建设这样一个私人避难所，就等于把自己立于众矢之的。”

    “第二，富豪是一个对于生活的要求十分苛刻的人。他是做娱乐业起家的，年轻时期就大获成功之后，他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早就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因此，富豪给自己的私人避难所也设置了相当高的标准，他要求设计师给出的图纸必须满足他在地下避难时也能继续享受与地上时没有太多区别的奢侈生活。”

    “富豪的要求很高，但他给出的价码更高。很快，就有人拿出了让富豪满意的设计。这个设计其实很简单，直接建造一座高标准的私人会馆，然后在地下几乎一比一的复制地上的设施，并且整座建筑都采用当时市面上能见到的最高标准来建造。这个设计一举解决了困扰富豪的两个问题，这座建筑对外的公开身份是私人会馆，它的地上部分也完全就是私人会馆的构造，这让富豪轻松通过了政府审批那一关。第二这座会馆的地下部分集合了当时能市面上的所有先进技术来营造与地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环境，这甚至超出了富豪的预期……除了钱的部分。但对于当时的富豪来说，钱的问题就等于没有问题，呵呵，放在今天这个问题也是相同的呢。”

    “然后，事情的发展就开始逐渐脱离所有人的预期了……”

    “首先是那位富豪，因为世纪末的影响，富豪赖以维持奢靡生活的产业一个个凋零，他不得不重新做回他的老本行，娱乐业。然而当时的富豪为了修建这座私人避难会所已经几乎把资产掏空了，他甚至拿不出钱来租赁一个合适的场所来让自己的产业开张。好在这个时候这座避难所的地上部分已经基本建设完成了，所以富豪也十分理所当然的将这里的地上部分利用起来。”

    “然后，那一天……‘怡红’就此诞生了。”

    梅根话音落下的同时，也停下了一直在cao作终端的手。

    漆黑一片的地下空间突然亮了起来，一盏盏照明灯、一块块环境光天花板逐个点亮，让这片地下的空间一步步变得灯火通明，也让那些原本被黑暗掩盖住的物品重现于人工的天日。

    但不需要这些，法兰的震惊也已经上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刚在在电梯里的时候，他悄悄开启了自己的视力增强系统。这是他刚刚成为学生的时候为了改变形象而做的一个小手术，也是法兰身体上唯一的人工改造器官。这个小小的植入芯片不只是修复了法兰曾经的高度近视眼，也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堪比夜行动物的夜市能力。

    因此，法兰早在梅根开始讲述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座地下大厅的全貌。

    当然，也包括那一件件摆设于地下大厅各处的……艺术品。

    骤然变得明亮的环境让法兰的眼前变得斑白一片，他顿时觉得有些眩晕，无意识地便向前倒去。

    法兰的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板上，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此刻，支配了他身体的全部的是……

    厌恶。

    “呕！呕呜呜呜！”

    法兰开始剧烈的呕吐，他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以此来抑制住这不合时宜的反应，但从身体深处而来的悸动却像是一只攥住了他的胃的大手一般，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那是源于人类本能的抵触。

    那是源于人性本源的排斥。

    那是人生观、世界观与价值观一并被冲击后的触动。

    而那，便是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在短短的一分钟内看到的东西。

    另一边，梅根的表情没有出现一丝的变化，他并没有因为法兰的剧烈反应而表现出意外，也没有流露出早知如此的坦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镜片之后的视线从墙壁上、角落里那一件件的“艺术品”上一闪而过，然后便重新回归原位，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又似乎早已看惯了这一切。

    但他的解说并没有继续，似乎是在等待法兰的反应缓和下来一般，虽然没有任何主动的表示，但梅根一直等到了法兰逐渐停止呕吐——准确的说是不再能吐出什么东西来之后才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那位富豪起家的娱乐业，便是人类最原始也最本能的一部分的体现。”

    “色情业。”

    “而作为一个依靠色情业起家并且以此登上高位的富豪，他的个人兴趣也和他的发家史一样透着不同寻常的地方。”

    “而这里，一直都没有被公开的‘怡红’地下，便是

    他那独特的个人兴趣的集中体现。”

    “是的，这些全都是他所收藏的……”

    “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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