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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需得说话谨慎,但看着谢庸笃定冷静的样子,到底把嘴闭上了。崔熠虽惊讶,但被谢庸周祈时不常惊一下习惯了,故而维持住了其京兆少尹的风度,周祈则只抱着肩听着。桑多那利冷硬地道:“你这是污蔑!”“贵使可知道,你其实留下颇多破绽?”桑多那利看着谢庸不说话。“摩尼教经书上说,神鹰在五明佛对战黑暗之王时舍身相护,是个牺牲自我、舍生取义的神使。贵使便以为这次神鹰下降,是要舍身挽救回鹘颓糜风气,这挽救之法,便是身死于唐,割裂与唐的亲密关系,这执行之人便是贵使。也故而,在贵使的上书中,一句未提公主和亲之事。”“那四个鹰奴在大门内死了两个,在屋门外死了两个,已经有人去开门了,那屋门外的两个人是出去做什么?只能是听到异想,出门查看。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拔刀?从大门到屋门总有四五十步远,他们都是贞吉可汗身边的高手,怎么会来不及拔刀?原因只有一个,来的是他们极信任的人,他们没想拔刀。”“还有那鹰的伤口,那杀手杀鹰奴时,都是割颈,为何杀鹰却是刺胸?”谢庸看着桑多那利道,“因将军怜惜那鹰,怕割掉了鹰的头。”“将军最不该的便是——杀了那鹰以后,还怜惜地抚摸它,在其颈背鹰羽上留下了血迹抹痕,就像你刚才在丧礼上做的那样。贵使可知道,人的习惯是最容易出卖人的?”桑多那利闭闭眼,便是孙寺卿也看出来了,谢少卿说得对,便是这桑多那利做的。桑多那利点头:“不错,是我干的。”☆、城外送别回鹘神鹰案因牵扯回鹘使节、吐蕃细作,皇帝令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推事,崔熠、周祈等沾了一早参与查办此案的光,得以在堂下混了个座位。这回鹘人桑多那利倒也是个干脆人,虽言辞间对唐人唐风颇为不恭,但事情也说得明明白白。根据他的供词,略加连贯,周祈理清了此案背景缘由。近些年,回鹘主部长期与唐互市,日子过得宽裕,从贵人到普通百姓,都渐渐耽于享乐,尤其年青一代的望族子弟,多尚唐风,好美姿仪,渐失“狼鹰之性”,战力减损得厉害。而周围诸部既贪可汗之位,又贪主部水草丰美之地,更贪与唐互市之利,多有跃跃欲试想取而代之者,桑多那利对此甚为忧虑。他认为当疏远唐人,让部族过回原来的日子,但贞吉可汗等却更希望跟唐借势,就连勇猛的可汗长子、以后的继任可汗颂其阿布,猎到神鹰,都想着进献唐廷,求娶公主。桑多那利认为这神鹰是为挽救回鹘人而来,正可借助这神鹰,断了回鹘与唐廷的往来,于是自求为赴唐使者。他功夫高强,一直得可汗与颂其阿布信任,只是在对唐之事上意见相左。今见其“回心转意”,贞吉可汗自然欢喜,当即命他为副使,与混齐一同来长安。至于他如何进入鹰房、如何杀死鹰奴,谢少卿推断一丝不差。他又自述,杀死神鹰时并不知道神鹰吃了昏睡药,只觉得这鹰格外安静……周祈越听越感慨,这倒霉催的鹰,吃的昏睡药加了紫芋粉,逃过被药死的一劫,谁想没逃得过自己人的一刀。难怪总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鹰不过因毛色罕见,被冠了“神使”之名,便被这么些人惦记着……谢庸、崔熠、周祈一起听完堂审出来。崔熠与周祈一样想头儿:“这么些人想这鹰死,这鹰要活,也是艰难。看来当神使,不是个好差事。”崔熠又对谢庸道:“老谢,你这供诈得越发好了,当时我很是为你捏一把汗,若这桑多那利不认怎么办。”谢庸微笑一下:“摩尼教有‘五施’,讲究怜悯、诚信、具足、忍辱、智慧,桑多那利这样一个虔诚的摩尼教徒,于讲假话上,心里总会有些不适。特别是杀死神鹰这件事,虽然他认为神鹰此番降临便是准备就戮的,但杀死本族本教圣物,岂能内心无波无澜?你仔细看他能看出来,他目有血丝,为神鹰剺面时割伤极深,又割发代首,剺面后不上药——他自责得很,心里也绷得极紧,又是这样直鲁的性子,这样的人,这种时候,不禁诈问。”崔熠看看谢庸,又扭头看周祈:“你说老谢这种人,看这么细,算这么多,不累吗?”周祈撇撇嘴。崔熠把那日问周祈的问题当面问谢庸:“老谢,你成天想这么多,不怕有一日头发掉光吗?”周祈弯起眉眼看热闹。谢庸看一眼周祈,认真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周祈跟着起哄:“怎么不会?你看看朝中几位相公……”周祈突然又一笑:“谢少卿当不会如此。”崔熠扭头看突然倒戈的周祈:“为何?”谢庸也看她。周祈脸上带着些坏笑:“谢少卿无妻无妾,家里养只猫都是公的,这个——嘿嘿——”医者总说肾主毛发,想来谢少卿的肾气充足得很,充足得很啊……崔熠大笑起来,谢庸抿抿嘴,微瞪一眼周祈,耳朵有些微微地泛红。周祈和崔熠越发笑起来。谢庸又看一眼周祈,到底也笑了。周祈在风流和下流边缘行走,很懂得点到为止,笑过便正经了脸,“不知此案会怎么收场?”谢庸道:“估计会遣回回鹘,令回鹘自己裁决吧。”周祈点点头。崔熠挑眉,想一想,也点点头。周祈笑道:“静安县主算是逃过一劫,可以安心与那国子监的书学博士议亲了。”谢庸、崔熠都点头。果然如谢庸、周祈他们料想的,皇帝对桑多那利之举颇为震怒,但有大臣们劝着,到底答应把其遣回回鹘,由贞吉可汗判决,至于和亲之事,自然就不提了。帝城春暮,草长莺飞,崔熠、周祈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为混齐送行,谢庸亦与他们同往。周祈折柳,顺手编个环,笑着递给混齐,混齐不嫌其丑,扣在头上。“欠君一餐饭,等贵使再来长安时补上。”周祈道。回鹘使团出了这样的事,周祈之前随口邀约的饭便始终没请出去。“叫我阿曲吧。”混齐笑道,“家母为我取的小字。”这阿曲的“曲”当是曲江的“曲”吧?一辈子回不了的故乡……周祈突然有些难过,又有些为自己当初对混齐的怀疑觉得对不住他。这样一个回鹘人中的唐人,唐人中的异族,来唐多少日,皇帝也只见了这外孙一面,回回鹘又不知是否会被其父迁怒问责。周祈看着混齐:“阿曲此去,山高路长,保重!”混齐点头,对她笑道:“从前听阿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