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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严霜单打独根草,寒风只吹无衣人

    

第三十八回 严霜单打独根草,寒风只吹无衣人



    絮娘带着孩子们走走停停,一路往定州府而去。

    这定州府地处边陲,北邻辽国,是极为苦寒荒凉之所在,虽说近几年没什么战事,依然少有人居。

    之所以选择这么个地方,原因有三:

    庄飞羽再恼恨,也很难追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人少意味着注意她们的眼睛少,对美貌的絮娘是好事;北地罕有人烟,房屋和田地都便宜,以手里有限的几十两银子,说不得可以赁一处院子,租两亩薄产,足够一家人生活。

    便是真的赶上战乱,她们也可拿上有限的行李,跟着百姓们逃跑,有守城的将士在,总不至有性命之虞。

    走得越远,絮娘心里越松快。

    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些许逃离魔窟的真实感,路上再苦再累,也从不抱怨,偶尔还能露出个发自内心的浅淡笑容。

    因着连日里风餐露宿,为了省钱,又多数选择步行,絮娘担心孩子们的身体吃不消,对他们越发关怀。

    令她欣慰的是,兄弟俩打过一场,关系竟然出现好转的迹象。

    蒋星淳见弟弟不如想象中好欺负,聪明又机警,更表露出几分血性,心里生出些许敬意,不再无事生非地挑衅他,小声嘟囔些“杂种”、“野种”的难听话,偶尔还肯叫一声“阿渊”。

    蒋星渊心里不屑,面上却不显,为着哄絮娘高兴,依旧亲亲热热地喊他“阿淳哥哥”。

    不过,饶是小心避着人多的场合,絮娘的秀美容貌依然惹来不少麻烦。

    先是蒋姝夜里受了凉,发起高烧,请来的郎中对絮娘心生不轨,使计支开蒋星渊,将她压在床上动手动脚。

    蒋星淳买饭回来,撞见这一幕,当即恼得目眦欲裂,冲上去一头撞向郎中小腹,几拳头揍得他鼻青脸肿。

    随后不久,一辆华丽马车经过正在赶路的母子,车里坐着的乡绅老爷贪恋絮娘容色,盛情邀请她们上车同行。

    蒋星渊警惕地挡在絮娘前头,说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诌出个投奔县衙亲戚的谎话。

    那老爷见他双目清明,神色镇定,不像小门小户家出身,心中生出忌惮,悻悻然离去。

    蒋星渊觉得总这么提心吊胆不是办法,不知从哪里买来黄色的颜料,教絮娘每次出门前抹在脸上,如此减去几分容色,换个眼前平安。

    数月之后,有惊无险地行至距离定州府十余里地的兴义镇,絮娘再也走不动,擦了擦额角的汗,对同样满脸疲惫的孩子们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日,明天再赶路吧?”

    她们仓皇出逃的时候,不过是初夏时节,如今已经快要入秋,头顶的叶子红红黄黄,不知名的果子挂满树梢,瞧起来煞是好看。

    蒋星淳自然听从,蒋星渊却有别的计较,对絮娘道:“眼看就要入城,不如找家便宜些的客栈好好休息休息,养养精神。大娘把那串珍珠链子给我,我去银楼问问大约能卖个什么价钱,心里有了数,进城之后也好跟掌柜们还价。”

    絮娘将链子用手帕包好交给他,柔声叮嘱:“你自己小心些。”

    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高大的银杏树,道:“待找好了客栈,我让阿淳在那里等你。”

    蒋星渊点点头,把帕子塞进衣襟贴身放好,转身离去。

    边城小镇民风淳朴,物价公道,客栈掌柜只收了絮娘五十枚铜板,看她们风尘仆仆,扭头对小伙计交待:“给客人安排间楼上的上房!”

    絮娘有些过意不去,道:“普通房间就好。”

    “空着也是空着。”掌柜唉声叹气,满面愁容,“这一年到头,不是闹旱灾就是闹山匪,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住店的客人越来越少,米价越来越贵,我这客栈呀,早晚开不下去。”

    “山匪?”蒋星淳和絮娘对视一眼,顺着掌柜的话追问,“官老爷不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许是闲得发慌,掌柜打开话匣子,“我敢拍着良心说,咱们定州这位温知府,实在是百年难遇的清官!为官清廉、断案公正暂且不说,他见老百姓们日子过得辛苦,还主动上奏朝廷,免了三年的税赋!”

    “可官兵年年剿匪,年年扑空。不为别的,这仓崖山的寨主常元龙生性jian诈,经常带着山匪们洗劫咱们这几个村镇,抢完就跑,绝不恋战,有时候还会声东击西,遛得官兵们晕头转向。”掌柜连连摇头,显然是深受其害,“再加上仓崖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温大人带病上山查看多次,也是无可奈何。”

    絮娘听得有些害怕,后悔放蒋星渊单独行动,捏了捏蒋星淳的手,说道:“阿淳,按掌柜的所言,此地不大太平。你去找找阿渊,让他早些回来。”

    蒋星渊响亮地答应一声,扭头就往外跑。

    絮娘抱着蒋姝喂了回奶,从半晌等到黄昏,见两个孩子始终没有回来,越来越心慌,走到约定好的银杏树下等待。

    不多时,远处忽有sao动之声传来,衣着普通的百姓们满面惊惶地向絮娘的方向跑来,口中叫道:“不好了!山匪又来打劫了!快跑啊!”

    絮娘六神无主地抱紧了女儿,手臂箍得太紧,惹得蒋姝哇哇大哭。

    她逆着人群而上,口中焦急地呼唤:“阿淳!阿渊!你们在哪儿?”

    杂乱的马蹄声转瞬便到了近前,三四十名匪寇骑在高头大马上,个个虎背熊腰,面露凶光。

    他们兴奋地呼喝着,各自寻找目标,纵马拦住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雪亮的长刀架在对方颈间,从他们身上挤出最后一滴油水。

    还有人专挑年轻女子下手,俯身捞起一个,如面口袋一般搭在马背上,狞笑着撕裂单薄的衣裳,在少女的尖叫声中大逞yin威。

    絮娘站在惊恐哭叫的人们中间,被眼前残暴荒yin的一幕唬得浑身僵冷,手脚发木。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蒋星渊的身影。

    瘦瘦弱弱的男孩子低着头跟在人群后面,游鱼一样不动声色地向絮娘靠近。

    他是个孩子,穿得又穷酸,本不至于引起匪贼们的注意。

    奈何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儿,一个劫了大把雪花银的山匪眉开眼笑地往回走,和蒋星渊迎面撞上,看他不顺眼,重重推了他一把。

    蒋星渊侧身摔倒在地,下意识护住衣襟,却晚了一步。

    素色手帕抖落开来,一串莹白无瑕的珍珠掉落在地,丝线断裂,圆滚滚的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絮娘呼吸一窒。

    “哎呦,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还是头肥羊?”那汉子提着蒋星渊的后领,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拎到半空,用力抖了几下,蒲扇似的巴掌毫不客气地一下一下重重扇他的脸,“还有没有?说话!你家住哪儿?”

    蒋星渊受不住这样的力道,腮帮子立时高高肿起。

    他克制着自己不向絮娘投去求助的目光,打定主意就算今日被山匪们打死,也绝不将大娘拖进火坑。

    然而,还不等絮娘说话,一道童稚的声音便从一旁传了过来。

    蒋星淳满镇子找蒋星渊却找不到,这会儿见他正在挨打,立时着了急,大声叫道:“别打他!他是……他是我弟弟!”

    蒋星渊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