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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一本厚重的书籍。她长了一副典型的顾家人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端正对称到极点而显得清正的五官,长眉黑发,修长且略薄的骨架。这张脸,和他的亲生女儿几乎一模一样,若非现实摆在面前,他也会疑惑是否真有顾家女儿流落在外。然排除了所有可能性,顾青山只能接受,这年轻女子,当真是从天而降的。莫名的,便多了几分敬畏。晨光从敞开的门窗照进来,书房中一片亮堂。回廊下无人,进出的门有守卫守着,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然两人都清楚,静流下有漩涡,和平里藏着杀机。“爹。”顾皎叫了一声。顾青山看着她,应了一声,“哎”。一应,一和,仿佛是达成了二次默契。顾皎头回对顾青山笑起来,有几分真诚。她道,“这大半年,路渠双修,又折腾堤坝和河塘。爹,你辛苦了。”顾青山心头有点发毛,但还是道,“不辛苦。身为人父,都是应当的。更何况,有了皎皎的帮忙,顾家在龙口也算是彻底站稳脚跟。只不知,为何却说大祸临头?”“龙牙关口建好,来往商队抽税,税入河堤,由爹总揽;献粮,去郡城,青州王亲授嘉奖;返龙口,建商队,又接待青州王世子。”顾皎一桩桩点算,“花,开得无法再开了。在爹看来,自然是什么都好,只怕当女儿在恐吓你。”“不敢。”“我是顾家的女儿,顾家好,我在将军府也有面子,自然两相宜。说那大祸之前,还有一二疑虑需要爹来解惑。”“请讲。”顾皎稍微停了一下,悠长的目光将顾青山从头看到脚。这是个典型的古代男人,有野心,势利,重家族,爱护子女,却又有人类一切的缺点。她在象牙塔里呆了近二十年,遭遇过不同种类的同学和朋友,但均是温和甜蜜得像糖果一般;和魏先生打交道,因知他贪图长远,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可暂且放下戒心,嬉笑怒骂,随意文章。顾青山却不同,他的一切面具下,藏着的都是刀锋。她要变戏法搞钱,却不得不暂借顾青山的手。只这人心思深沉,钱经他手的时候,若李恒不在,恐怕生变。最好提前恐吓一番,将他再和自己绑在一起,方才安全。所以说美色惑人啊,瞧瞧她,为了李恒,当真无所不用其极。顾皎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光,道,“你令我嫁入将军府,只为了保住龙口顾家上下百口。此为救急,也是无可奈何。”顾青山点头,“爹一直很内疚,只觉对不起你。”“当时恐也是被逼急了,无法可想才铤而走险,通没想过以后。现过了大半年,可想好以后该怎么做?裴郡守的仇,报还是算了?心甘情愿做将军的岳丈?还是暂且沉下来积蓄力量,静待以后?”顾青山面色一白,眼睛沉了沉,不想她竟直率到如此程度。顾皎的脸对着窗户,被光照出一层蜜色来,“不管当初如何无奈,现全河西的人都晓得咱们父女和李恒绑在一起。你若要报仇,必要被天下人言语;你若是放弃,咱们便收心,全力支持李恒走得更远;你若是还有更以后的计划——”她一字一句道,“请爹对皎皎赤诚相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青山紧抿着唇,沉默不语。顾皎也就安静地看着他,等候他思考。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晨光越发亮,太阳也从东天转向中天。他似在挣扎,太阳xue青筋一点点鼓胀,额头也出了些虚汗。顾皎见他为难,晓得不出点真东西他不松口,便叹一口气,道,“爹,我那封信,并非危言耸听,也非威胁于你。我孤身一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和顾家。”顾青山垂头,顾皎又道,“将军在军中颇有威望,因滥杀士族被猜疑忌惮,趁势退到龙口,大有扎根的意思。我们顾家,乃是他和先生精心挑选出来的盟友,这点恐怕爹比我更清楚。爹同意结亲,一则为了避祸,二则也是想借机更上层楼,是也不是?”他老脸一红,想分辨却又不能。“可青州王猜忌将军,王世子也并不放心。成亲的时候派卢士信打探虚实,现又亲来龙口,生怕将军得了龙口,如虎添翼,不能弹压。因此,若秋后战事起,定会让将军重做前锋大将,也会趁机将龙口搜刮干净。此乃一举三得,既可让将军前线拼杀只做个纯臣,又能斩断他的双翼,还可在龙口安插自己的人手。”要斩李恒羽翼,必要夺了龙口,重新换个做主的人家。顾家,实则危矣。顾青山面色变得难堪起来,“是将军说的——”顾皎摇头,“他怎会对我一女子说这些?只夜夜忧愁,不能成眠。他是王爷义子,又是臣下,忠孝二字将他绑得死死的,纵王爷要他死,他可敢有二话?他只要保得自身,换个妻子也不是甚大事。我本也无所觉,可后留心看了,又细细琢磨,待王世子来,一时才悟了。爹,咱们不能等死。”她张口胡说,心里默默道个歉。不好意思了,暂且作践一下李恒的名声。顾青山却听得认真,可越认真越恐慌。他目前连李恒都抗不过,更不消说王世子。若一切当真,顾家的死字,几乎已经写下一半了。顾皎心中冷笑,老头子没死到临头,绝无一句真话。然,她也并未将顾青山当做生父,也是谁也嫌弃不了谁。略一沉吟,她道,“爹,我问你要了许多东西,一半是气你威胁我,一半是真心要活命。”顾青山惭愧不已,“是我对不起你。”“客气话不说,活着都不容易。”她往后靠了靠,两手交握在小腹处,“咱们摈弃过往,真诚相待吧。只爹口难开,我便主动问好了。第一个问题,我大哥顾璋,现在何处?”顾青山眼睛闪了闪,半晌道,“天子都城。”果然。“几个月前,舅舅家一位远房的表姐出嫁,娘亲来城中渡口送嫁——”顾青山颓然,面色苍白,整个人rou眼可见的塌了下去。顾皎不为所动,依然将话说出了口,“那个人,可是爹曾亲手葬在茶山山坡上的人?”他低头,身体明明在光照下,却显出一种墨色来。可越是沉默,答案却便越是笃定。他不需要再说什么,身体姿态证明了一切。猛然,他跪下地,冲着顾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顾皎心情沉重。原来,真的没死啊。她只顺手一吓,竟然吓出了好东西来?顾皎起身,绕过书桌,蹲在他面前,“爹,万不可如此。咱们父女之间,开诚布公就够了。”顾青山抬头,几无人色。他道,“她被雪压了,挖出来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