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圈

    身材矮小敦实的赤脚医生嘀咕着‘明明前天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啊’走进牢房的时候，乔伊才知道自己原来昏睡了足有两天。

    随着医生一起到来的还有蛇尾形态的特黎西，没有再披着他的黑袍子，而换了身暗纹繁复的华服，手上、脖子上，还有细致编挽过的发间的金饰和珠宝多到有些浮夸的地步，似乎刚从一场隆重奢华的舞会上退下来。

    乔伊倒不意外他会来，毕竟她撒谎说不舒服的地方是心脏，一个弄不好就会让她这个‘无价之宝’死翘翘的人体部件，维德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上报，何况那只灰尾巴的脾性堪称老实。

    赤脚医生的种族应该是矮人，一米出头的个子，斜挎着个脏兮兮的布包好像小孩子在玩过家家，或许是忌惮特黎西，虽说他是被请来的医生，但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翼翼，和乔伊说话问她有什么病症也不敢靠得太近，从布包里翻出个物什来说要看看她的脸色和眼白，边说还边回头看特黎西的反应，得到一个代表允许的抬了抬下巴的动作回应后，才缓缓转回了他那颗形似豌豆的大脑袋，打开那物什的木头盖子。

    啪！

    室内一下子亮如白昼。

    “搞什么啊！”乔伊毫无防备，在黑暗中久浸的眼球哪里受得了这样亮的光线刺激，猛然闭上眼睛，整张脸好似被胡乱柔皱的白纸一样扭曲起来，她弯下腰，擦掉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听见矮人小小声地在惊叹：

    “黑头发的人类啊……”

    你管我黑头发还是白头发？道歉啊！乔伊掐着眉心，不爽地睁开眼，瞪着面前的小矮人正要开骂，却又见他愕然地睁大一双眼，接着怪叫一声，浑身一抖，把手里的灯都给抖掉了。

    “黑、黑眼睛？！”矮人嗓门倒不小。

    又来……乔伊撇了撇嘴，错过了发作的时机，只能把那一小点怨气自我消化掉。“对对对，黑眼睛，别一惊一乍的了，你到底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看戏的？”

    矮人战战兢兢地捡起灯，战战兢兢地把灯望乔伊脸上凑了凑开始看病，然后转过身，战战兢兢地对特黎西说依他来看乔伊很健康，看不出心脏有什么问题，不过他毕竟没有给黑眼睛的家伙看病的经验，也许黑眼睛的家伙生病的症状不像其他人一样……

    乔伊：“……”

    特黎西：“嗯。”

    于是矮人更惊慌了，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头越垂越低，低到乔伊都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会给特黎西磕一个。

    “不、不过，”矮人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黑眼睛的人类说到底也是人类，”缓慢抬眼瞧了一下特黎西的脸色，又飞快埋下脑袋，“所以我想大人您就像对待普通人类生病那样好吃好喝好住地养着，应该……也许……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像对待普通人类那样，是指怎么样？”特黎西淡淡道。

    他可能真的只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却叫那神经高度紧绷绷了一路的矮人身体一抽，干脆背过了气，就这么直挺挺地仰面往后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乔伊垂下视线，望着那倒在自己脚边的大脑袋。“你把他吓死了诶。”乔伊没有感情地说。

    特黎西眼中毫无波澜，比她还要更没有感情地看向维德，但维德就好像得了什么指令一样上前，探了探矮人的鼻息后，对特黎西恭敬道：

    “少爷，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然后提起矮人的衣领，把他提了出去。

    随着矮人离开，那把屋中一切都照了个分明的光芒也被抽离了，沉寂的昏暝重新涌上来，但也仍然不够包裹住什么，长绒似的火光暧昧地在翡翠般的蛇鳞上游弋，勾住单薄金饰，在向日葵一样漂亮的竖瞳里洒落点点浮动的冷光。

    “很痛吗？”特黎西问。

    乔伊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心脏，拉长语调叹道：“是啊，痛得呼吸都费劲，尤其这里空气还不流通，又见不到阳光……”

    “你想去外面？”特黎西重点抓得很快。

    乔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告诉他人类如果长时间见不到阳光，眼球就会萎缩，简单来说就是——她会瞎。

    “好。”

    特黎西答应得很干脆，乔伊却并不信他，好？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不正常。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乔伊肯定他答应得痛快只是因为还有别的后招，所以刻意晃了晃右脚上的镣铐，偏过脑袋，有些挑衅地笑了一下：

    “既然这样，那你就给我把这个解开吧？”

    特黎西便低声念了句咒文，随后在乔伊惊讶的目光中，瑛绿色的光芒从整幅脚镣上散出，拘俗在她右脚踝上的那一端无声地断成两截，在床脚处扣在地面上的那一端也是如此，原本长得能让她在牢房内自如地四处行走的锁链急剧缩短，当整幅镣铐冒着浅淡绿光浮上半空时，那些拇指粗细的锁链便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铁环悬在乔伊面前。

    特黎西伸出手，那稍大一些形铁环便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稳稳落进他掌心，然后被他递向了乔伊。

    乔伊起初没理解他意思，一脸莫名的接过来，“什么意思？”

    特黎西没回答，一脸平静地把另一个小一些的铁环套到到了自己的左腕上，握拳，那先前消失的锁链便又现出了形，一头连在他左腕的手环上，一头连在乔伊手中铁圈的正中。

    乔伊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把这玩意往脖子上戴——这是个项圈，顿时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你要我带这个？变态吗？！怎么不他妈干脆再在前面给我串个铃铛啊！”

    “不是。只是防止你又乱来。”特黎西神色如常，“你想要铃铛——”

    “我不想要！”乔伊深吸口气，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直视特黎西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很郑重，“我不会戴这狗屁玩意的。你在逗我吗？你这么会变为什么不变个和你手上一样的镯子出来？”

    “只是戴在手上对你恐怕没有什么威慑力。”

    “……”

    乔伊沉默了。特黎西也就不说话了。乔伊拿着那个仿佛什么情趣用品一样的铁环，看了看特黎西右手上的漆亮黑甲，又看了看他身后禁闭的铁门，内心剧烈挣扎起来。

    “我要是不把这该死的玩意弄到我脖子上，你不会让我去外面的，是不是？”

    特黎西用沉默表明了他的态度。

    乔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实质作用地咒骂了一声：“妈的，死变态。”

    特黎西一如既往的冷淡，乔伊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就用这个铁项圈给他脑袋开瓢，但不行，这家伙会魔法，她打不过。

    你给我等着。乔伊长出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壮士扼腕般将手中的项圈在颈后扣牢。

    “行啦。满意了吧？”乔伊睁开眼，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新部件，边剜了特黎西一眼，冷笑着讽刺道。

    特黎西默不作声，保持着那副机械一样的冷淡表情，半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笑，一声如果不留神很可能就会从耳边漏过去的轻笑。

    “我带你出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