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家长

    却双最终收下了褚春申的钱。

    虽然心里会有些过意不去，可现实是她们公司没资金周转就活不过春天，现在材料厂商和民间贷款公司的保全和执行冻结已经无力应付，在建工程的合同迟迟没定下来，开支都是自行垫付，做过桥转贷的机构暂时也不敢接他们的业务。哪怕加杠杆借高利贷，能拿到的钱都不一定有褚春申卡里的多。

    她本就不是多清高的人，解燃眉之急要紧，无所谓面子不面子。

    褚春申原来还担心却双会踌躇不决，看她没有婆婆mama，心情也是空前舒畅。他不觉得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却双。

    一个年很快过完，让却双没想到的是，褚春申竟真得等不及要带她见家长。

    他妈是国企高管，正巧有个项目在这边开展，于是亲自带队来视察。工作之余，也要对儿子的终身大事审视一番。

    褚春申边开车便告诉却双自己母亲的喜好，她记是记下了，可进门的那一瞬，脑子里七七八八的重点又全抛九霄云外了。

    不是却双紧张，而是她在褚母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那和煦的笑眸里，带着不动声色的犀利，落在看客眼里，有平易近人，也有不怒自威。

    褚春申忙近前引荐：“妈，这就是却双，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她自然地将手抽回来，欠身微笑：“阿姨您好，我叫却双。”

    褚母透过儿子热烈欣喜的目光打量过来，唇角绽出的笑意更浓，“你好却小姐，春申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目光交汇的刹那，却双还是礼貌笑着，没表现出任何不适。

    这世上有很多种美女，似乎大众更喜欢那种轻柔中带着讨好意味的美，褚春申接触到的女性中，多数也是这种。可却双不一样，她满身狂傲，但无虚荣，浑身散发出一种自信光芒折射出的嚣张，她天生就不会低眉顺眼，不会逢迎人。

    “妈，你看你，光顾着看您儿媳妇儿，就让我傻站着！”褚春申打破寂静，拉开椅子按却双坐下。

    他妈像没听见似的，等二人落了座，将菜单推过来道：“你们大老远赶过来也累了，先点菜吧！”

    褚春申拿起厚重的一本菜单，边翻边念念有词地报菜名。却双和他默契十足，迅速用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cao作，还不忘使眼色提醒他别点多了。褚母从旁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点完了菜，褚春申合上菜单，却双起身给褚母添水。这时褚春申变戏法似的拎出个礼品袋，笑吟吟说，“妈，却双拽着我给您老挑了个礼物，看看呗！”

    “你妈有那么老？”褚母嗔怪着儿子，只见礼盒打开，里面是枚精致的祖母绿胸针。中规中矩的款式，古朴稳重的纯银材质，不夸张也不流俗，价格不便宜但也贵不到哪儿去。虽然猜到了这东西八成是儿子照着自个儿喜好选的，可又不得不说，它十分契合却双如今这副不卑不亢的形象。

    “很有眼光！”褚母话里有话，笑着把盒子盖上，推到手侧，“既然是你们的一番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褚春申喜形于色，正想开口，不防外面多了个敲门声。

    几个服务员鱼贯而入，有在桌上摆放的，有帮他们布菜的，还有站在一边讲解菜品的。褚春申看一眼母亲，想说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褚母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她只是示意儿子多给却双夹菜，脸色淡淡的，没有很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却双想不愧是做惯了大领导的人，八面玲珑，任何时候都不至于令人难堪，谈笑间几句客气话就拉开了距离，也就更不屑用趾高气扬的姿态来彰显不同。

    饭后，看出母子间有话要说，却双主动告辞。褚春申却拉住她，把车钥匙塞过去，“双双，你去车里等我会儿。”褚母也笑着与她道别。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母子两人。

    褚春申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妈，你觉得双双怎么样？”

    “挺好的。”褚母和悦的脸上笑纹不减，只是多了分正色，“儿子，妈是过来人，有些话还是得跟你说道说道。这婚姻呐，是人生大事，所以我建议你不要草率，也别马虎。现在你们还在热恋当中，当然会觉得全天下没人比她更合适了，这是就恋爱！可婚姻不一样，就像我跟你爸，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可能早就没了年轻时的心潮澎湃，但无论事业还是家庭上，我们都是最合拍的。”

    “妈，却双她真得……”

    话没说完，就被褚母止住，她盯着儿子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欣赏她的锋芒万丈，也能理解她的侠骨柔肠，对吧？春申，妈都知道！我没有反对你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的决定是三思而后行的结果，这样才是对双方都负责的表现。刚才我看人家姑娘的意思，也不是急不可耐，反正你们都还年轻，而且家里也没催着你马上定下来，不如继续相处看看，过段时间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怎么样？”

    褚春申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来，他妈就是这么通情达理，从来都是客观阐述利弊，让儿子自己做决定，而不像有些家长那样以自身好恶为出发点，胡搅蛮缠。

    看他默不作声，褚母心中有数，转而道：“我下午还有事，算算时间他们也快来了，你先回去吧！对了，我让你秘书给你大姨他们准备了点儿东西，回去的时候捎着。”说着，拨出电话，“小邓，一会儿你把东西都送到春申车上。”

    短暂的通话后，褚春申已经起身：“妈，那我走了。你也注意劳逸结合，别成天工作起来不要命！”

    褚母笑着点点头，将儿子送到门边，邓秘书已经等在外面了。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她感慨良多，却双的家庭背景和所作所为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褚母明白儿子为什么迷恋却双，那姑娘身上有种区别于一般女性的江湖豪迈，这恰好是最接近军旅气概的一种，只是后者多了国法军纪的约束而已。

    敢于伸张正义且有勇有谋的女孩子，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可他们这样的家庭，甚至不排斥那些为攀权势和光同尘的人，怕的就是这种过于刚强主见太多的性格。而维护正义又是一个四面树敌的过程，站在母亲的角度，她不愿儿子将来受到此类牵绊。

    事缓则圆，好在褚春申是听劝的，那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

    却双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车后有动静，一回身看见褚春申合上后备箱，更邓秘书话别两句，径直上了车。

    “你等久了吧？”褚春申坐上驾驶位，转头去看却双，她还是安之若素，没有任何失落的表情，只是有些困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不问母子俩说了什么，坐起来扭扭脖子道，“走吧，回去了！”

    褚春申却没要走的意思，凝视却双，略带抱歉地说：“我……大概还需要做一下家里的工作。”

    却双笑了，她最喜欢这个男人的一点就是诚实。

    “没关系，什么事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她眸光一转，有些好奇地问，“假如后面你家人强烈反对，咱们怎么办？”

    褚春申倏地抓过她的手，言辞恳切：“双双，我以军人的荣誉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却双看着他，忽然道：“哎，那以后你是不是得去搬砖啊？”

    褚春申懵了：“为什么问这个？”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嘛，要么甩五百万支票让女方主动离开，要么就是切断男方所有经济来源和人脉关系，男主角走投无路只能去工地搬砖挣钱！”

    褚春申陷入了思考，沉吟半晌才说，“我爸妈没那么不讲理……”

    却双笑意更浓：“我的意思是，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想搬砖，咱们有的是地方，非洲的工地我都能给你联系上！”

    他又气又笑，手上故意用力，挨过来蹭她：“你就巴不得我去搬砖是吧？”

    “好了，我们走吧，再过会儿又得堵车了。”

    出了停车场，褚春申边关注路况，边跟却双报备：“我妈让我捎些东西给我大姨，晚上你一个人吃饭吧！”

    “行。”

    军区的副政委孟克进，是褚春申的大姨夫。他跟却双的恋情，他妈的信息渠道也八成是孟家。

    回到市区，放下却双后，褚春申驶出小区，直奔司令部方向。既然源头在大姨夫那儿，那他就得改变策略，先拿下大姨和表姐再说！

    却双那儿，进楼道的工夫想起来褚母的态度，她倒没太多情绪，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爸要是还在，估计也少不了cao心。至于将来与褚春申何去何从，却双懒得去焦虑，她只信奉“一切看淡不服就干”的原则，浮想联翩自怨自艾不是她的风格。

    按了电梯还没进，忽然接到老肖的电话：“双女子，你在哪里嘛？我听安徽那边几个老乡摆，说他们的工程款中铁也一直拖到没给，我跟他们几个商量了一哈，看能不能大家一起弄。你下午有事不，么得事来一趟嘛！”

    却双回个好，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