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不可一日无此君

    听了沈旭峥一席话，因为年龄、经验、阅历见识的沟堑隔在中间，严若愚暂难理解他话里的深层歉意。但是，随话音而变得略寂冷的气氛，却让她明明白白地感知到了，命运似又在整蛊她。

    难道周二真的宜留校做个好学生，而不宜来J市？

    “可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她本想问一句“你不要我了吗”——现在好像他的一切异常言行，都只会为她催出这一种担心——又想起他不久前在床上的安慰，才稍稍定住了信心。

    “若愚，我是想说，我不会不要你、我不会离开你的原因，并不高尚，甚至自私、卑鄙、贪婪，希望你明白，我不想你一直蒙在鼓里。”他们的感情始于他的诱骗，可他希望所有诱骗与欺瞒到此为止。他当然想自私地霸占她的奋不顾身、九死不悔，却更怕这份不怨不悔终将被欺骗侵蚀而流失。

    “可是……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就应该在一起呀。我要那么多选择干嘛，选得好累。反正，我也不会嫌你老啊，我爸爸和mama也差了九岁，他们也很相爱。”她低着头，小口地吃着那一小盘炒蛋，小声说。

    “mama认识爸爸时，已经工作了，是成熟自主的大人了，他们俩是平等的相互选择。若愚，你不一样，你还是个未成年人，你对这个世界认识还很有限，你对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还很懵懂。是我早早选择了你，并且将你其他的选项都屏蔽了。是我不择手段想留你在身边。”他继续跟她区别对比、分析利害，不由想到Vincent常常骂自己是禽兽，他渐渐都要说服自己原来真的是禽兽了，靠！

    “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喜欢你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不可一日无此君，嘿嘿嘿……”她不服气地反驳他，还冲他傻笑，有些嬉皮笑脸。

    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但依旧要把话说完：“我是怕若愚过了十年以后，见识阅历渐渐增长了，心境也与现在不一样了，到时候就后悔跟我在一起了。我被你抛弃事小，我最担心的是，等若愚后悔的时候，人生已经不能重来了，最美好的年华已经逝去了。知道吗，人生是不能回到过去重新选择的。”

    “叔叔，我不会后悔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眸光闪闪地看着他，“后悔是因为拿了其他更好的东西来比较，可是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时的心情吗？是暌违已久，就像回到了十一年前，我父母还陪伴着我的心情。我确定没有比那时更幸福的心情了，所以也不会有谁能胜过你让我更幸福，我的心情是从来不会骗我的。所以我很感激你，早早地来了，没有让我等太久。mama认识爸爸时，已经二十五岁了，是拒绝了无数个相亲对象才遇到爸爸，他们相见恨晚的时候，可没感谢这万里挑一的过程很公平。我姑父和姑姑倒是相近的同龄人，可他们也经常吵架，恶语中伤，我从不觉得他们像爸爸mama那样爱对方。你说，这选择它有正确标准模板吗？所以叔叔，你不用照搬别人的人生轨迹替我想公平，我觉得你还可以再自私点。”

    “怎么再自私一点？”他身子稍向前倾了倾，笑着问她。

    “比如……你别老跟我说这些话，你昨天跟今天都好奇怪，说是为我考虑，可结果我都好怕你不要我了。”她委屈地嗔他。

    “嗯，叔叔也是在学着……怎么样更爱你一点，只是学得不好。你给我的爱，太纯挚无瑕，太贵重了，我总觉得，我是廉价巧取，占了便宜，白捡了个大漏。可是在情场上捡漏，居然和拍卖场上完全不一样。在拍卖场上，意外低价拍回一个稀世奇珍，会觉得赚大了，很兴奋。可在情场上却全不是这么回事，我总是怕如果没有等价甚至超额地回报付出，这样贵重的感情最后会不属于我。”他温言解释，“叔叔这个人有很多缺陷，给出的爱也有缺陷，比起你的爱，我也会自惭形秽。”

    听见他这样说，她忽然明白，原来他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倾述和她同样的担忧。于是她放下餐具，绕过餐桌来到他面前。而看见她过来，他也主动移开椅子，将她抱在腿上问：“若愚有话要对我说吗？”

    “嗯！”她点点头，然后抬起双手伸进他后脑的发丝之间，让眼眸注视着他说，“叔叔，我不会不要你的。”

    “那我希望，我能永远让若愚感到幸福快乐。”他笑意温和地应答。

    “是你就一定可以，不可一日无此君。”她用食指轻点着他的鼻尖说。

    “这是什么意思？”他又听她说了一遍。

    “就是我得了每天都要看见你的病，不然活不下去啦！”她故意解释得很夸张，又想起了将别的时间，便失落地问他，“叔叔，吃完饭，你是不是就要上班去了？”

    “今天上午没打算去，想多陪陪你。”看见她脸上如意料之中浮满了喜色，便要放下她，“先回去吃饭吧。”

    她抱着他的颈，赖在他腿上不肯下来：“我吃饱了，叔叔，我喂你吃吧。”说着便拿起一片菠菜饼递到他嘴边，他摇头笑笑，乖乖张口，知道她又重启黏人模式了。

    “叔叔，你记得我们那几天露营野炊吗，你可喜欢我喂你吃东西了。”她喜滋滋地回忆。

    “你喂的那些食物都好难吃的，我当时好怕把我味蕾吃坏。”向她揭露这残酷实情后，他禁不住大笑。

    她被他不怀好意浇了冷水，气恼至极，捏起饼往他嘴里深深塞了几下，不服气地说：“难吃我还看你吃那么开心！”

    他且笑且咀咽了她的惩罚性喂食后，假作一本正经说：“那没办法，情势所迫。追女孩，尤其是追漂亮女孩，不投其所好、牺牲点小我做做样子，怎么把你骗到手。”

    她被他腆颜无赖的话弄得喜也不行、怒也不行，便狠狠瞋了他一眼：“让你见色起意活该！”随后她又摇头晃脑，故作凶悍地教训他：“古人云：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太好色，是会夭寿的！可不是吃坏味蕾那么简单！”

    他嬉笑着指了指自己眼睛说：“请老婆大人一定放心，这里现在是选择性色盲，只认得出严若愚一种颜色，其他都灰了，想好也好不起来了，这叫什么来着……”他停顿思索了一会，又开悟般说：“啊想起来了，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惜严若愚的字典里未收录过“油嘴滑舌”这个词，不然她现在真想脱口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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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不可一日无此君，《世说新语》王徽之爱竹的典故。

    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出自《七发》

    最近家里实在忙，暂改为两日一更。因为我单篇字数习惯在2500上下，才能首尾完足，所以写起来压力还是蛮大的……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