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与君相知，倾盖如故
54、与君相知，倾盖如故
严若愚在学校苦学一周，假期兼职一周，才终于在国庆之后的周二，收到沈旭峥的信息，让她放学去J市。 但这一次来车站接她的人，却不是沈旭峥。 她出了车站，尽量在川流往来的人群中四顾张望，寻找沈旭峥发给她的照片上的少年。 “喂！” 突然感觉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她吓了一颤，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 “你……高中生？”沈子骁受叔父之托来车站接人。问是谁，只说是未来小婶婶，反正不是Yvonne，让他发一张照片好认人，他却只给看一眼手机屏幕。所以他刚才盯着这个疑似初中还是高中的女生看了很久，确定没有比她更像的了，才将信将疑地拍了她一下。 “我是大学生！”严若愚听了这话非常不愉快地皱起眉头。上了大学还被当成高中的，干脆明着说她很土气好了！ “好吧，严若愚？”他摘了墨镜。 “请问你是叔叔的侄子吗？”她看清了他的长相。 沈子骁觉得这个问句里的笑点实在太多了，好像又让他发现了风流小叔叔的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于是笑着反问：“小meimei，请问你是我未来的小婶婶吗？” 然后顺利将天聊死，去餐厅的一路上，严若愚都低头坐在后座上没理他。 沈旭峥正在餐厅一个包间等着他们，他也刚到不久，打算吃完饭再带严若愚回家。 严若愚一进包间，见他正坐在沙发里，全不顾后面还跟着一个沈子骁，就直扑向他怀里，紧紧地依偎着。累日的思念与忧心化作两行沥泣与迭声嗔责：“你今天怎么不去接我呢？我多想早点见到你的。你知道我们多少天没见了吗？叔叔，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她一口气问了太多问题，沈旭峥也来不及一一回答，只是圈着她慢慢抚着她的背，待她泣责稍歇，才歉笑着说：“今天有一个临时的会议开晚了，对不起若愚，我道歉。” 然后想起他是喊大侄子去接人的，而如今大侄子人还在这尴尬地站着呢，便抬头向沈子骁无奈地笑笑：“你要是饿了，你先吃吧，我还要哄一会。今天辛苦你了。” 但这个笑容在犹是单身的沈子骁看来，就很欠打了。 吃饭时，沈旭峥主动为他们介绍结识：“沈子骁，我大哥的儿子，你可以叫他Hugh。严若愚，我未来的妻子。”然后停顿了一下，又用那种欠打的微笑看着沈子骁说：“你当然也可以叫她婶婶，如果她不嫌你把她叫老了的话。” 严若愚埋头吃饭，并不理他，既不喜欢叫人英文名，更觉得被一个年长自己的人叫婶婶有些尴尬。何况他姓沈，她对那家人并无多少好感。 而沈子骁则被这句直露不隐讳的“未来的妻子”震惊了，再看这个女生，听了这话似乎也很坦然，丝毫无波动的样子。于是他满腹狐疑，言辞就有些吞吐：“小叔叔，有些问题，你不介意，我现在就问吧？” “问Yvonne吗？”沈旭峥明显是打算跟他坦白的，“跟她不可能，反正你父亲他们本来也不看好，不是吗？” “不是……你们，认识多久了？”沈子骁觉得以这个女生的年龄来推算，他们不像认识很久的样子，况且他也多少了解小叔叔的情史…… “嗯……三个月不到吧。”沈旭峥粗略计算了一下，随之又笑着看向身旁的人感慨，“若愚，我竟然从来没注意过时间，总觉得认识了很久一样。” 严若愚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嫣然巧笑以为回应。 可沈子骁听了这答案，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小叔叔在发什么疯？他只听父亲说，小叔叔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主动向父亲提出要合作，赶走林素仪，并答应日后引退，力保自己未来能够接班，且待老头子百年之后，绝不参与他们的家产分割。由于割舍得太过决绝，让他父亲也并不敢轻信，怕他们母子玩什么诡计花招，所以让他一定要看看虚实。 “你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就打算结婚吗？你、你什么都不要也要结？再说，我看她像、她真上大学了啊？她初中毕业了吗？结得了吗……”骇怪之下，沈子骁说话也不太有伦次、讲礼貌了。 “你才初中生！你全家都是初中生！”严若愚听他磕磕绊绊说这么一堆，意思又是嫌她矮咯？她好不容易才长到一米六，还矮？总之句句令她不痛快，当即便抬起头顶了他一句。 沈旭峥抚了抚她的背，含笑和言地劝解她：“若愚，他没有恶意。” 她看了一眼沈旭峥，示意她知道该怎么说话，便放下筷子，神色端正地注视着沈子骁说：“小侄子，婶婶我今天免费给你上一节语文课。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你读过这句话吗？” 沈子骁一个二十来岁master’s degree都修完了的成年人，猝不及防被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占了口头便宜，再看向旁边的小叔叔，正低头笑得一脸溺爱和纵容。他只好一脸愕然无语地听着她逐字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所以你明白了吧，自古贤人都认为，两心相知，从来就无关乎相识时间的长短。就如同声自相应，同心也自相知。只要两心相同，相遇那一刻便能相知，一旦相知，哪怕只有一瞬，其中情意之深笃也胜过相识百年，哪怕是异世之人、死生相隔，仅凭文字所寄之意，也能相感相慕，知道吧，死生都不能隔，谁还在乎区区时间？相反，两心不同，哪怕终日相对，同生同死，哪怕你们是至亲骨rou，也不过是持方枘而纳圆凿，死了就算埋一块也是相看两厌、龃龉不合。这是天道规律你懂不懂？你凭人力是不能左右的。我爱他、他爱我，是顺应自然规律，而这个规律亘古不会变，你明白吗？我说得再简单一点，你去山谷里大喊一声，山谷会传给你回音。”说到这里，她抬起手按在沈旭峥的左胸前，“同理，我在这里喊一声，这里即刻也会有回音，你懂了吗？除非哪一天，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都变了，你去山谷再怎么喊破喉咙也没回声了，否则，这里永远都有我的回音。” 听她说完，沈旭峥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执起握住，并不多言。 而沈子骁则被她的长篇大论绕得如坠云雾，不见青天，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刚才想问的问题也一个都问不出来，只是瞪着个由惊入痴的大眼看着她。 “叔叔，我说得够明白吗？他听懂了吗？”严若愚见沈子骁毫无反应，顿生嫌弃，亏她白说了这么一大段呢？就委屈地看向沈旭峥。 沈旭峥抚了抚她的头发，稍作思索了一会，微笑着答她：“反正，我好像听懂了，是我欲与君相知，长令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意思吗？” 骤听见沈旭峥念了几句乐府的情诗，严若愚意外又惊喜，抱过他便在颊上一吻，绽开笑靥如花般对他说：“就算你答对了吧！” 对面的沈子骁正极力从讶异中康复自己的语言功能，他嗫嚅着又想问什么：“小叔叔，那个……” 但他没来及说完，又被严若愚打断了：“还有！过了明年元宵节，我就满18岁了，有些国家，18岁就能登记结婚！法律效力，通行四海！” 一席话毕，沈子骁彻底为之绝倒。 ———————————— 作者：“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出自西汉邹阳的《狱中上梁王书》。 “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外合不由中，虽固终必离”出自傅玄《何当行》。 越写越觉得这是一个缺爱大渣男被古典文学治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