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莲（一）

    近日船上出了件新鲜事，沉香失手扯断了杨戬的腰带。

    倒不是如诸君所想那般，只是前日忽然有单生意送上门来，指名要二郎真君杨戬出山，任务乃是消灭为祸一方的大妖，给出的报酬颇为丰厚，足是上千贯的买卖，只是其中风险自然也颇巨。

    沉香本来对此没什么兴趣，他这几年在船上吃好喝好，平日跟舅舅学玄功修心法，比一个人时风餐露宿四面受敌的日子不知舒坦了多少，本来劲瘦的身躯也抽高了不少，俨然已经能到杨戬的下巴了。

    杨戬同样没什么所谓，自把沉香带上船后，兴来投喂教导外甥，没事接接悬赏，虽然严格说来是沉香养活一船人更多些，总的说来日子过得也煞是惬意。

    就在杨戬懒洋洋地琢磨怎么推了这单子之时，沉香却蓦地听来人继续说道，那大妖数原来曾是杨戬早年未成圣之时亲手打败，并用一件贴身法宝设下禁绝法阵，将其镇压在了一处极为险绝的秘境之中，这才阻止了其为祸一方。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加上天地间混元气逐渐稀薄，阵法灵气流失，被镇压的大妖也蠢蠢欲动，再次有了复苏的迹象。那妖物身怀一丝上古凶兽的血脉，若是任由其再次出世，必定遗祸无穷，故而特来请二郎真君再行将其灭杀。

    杨戬听完皱了皱眉，神色间闪过一丝郑重，沉香一听此话更是顿时就坐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和杨戬一起去。一会儿说是要见识当年舅舅是怎样所向披靡镇压一方魔物，一会儿又说自己甚是好奇当年他的贴身法器是何等模样，这小子撒起娇来简直跟杨婵小时候有一拼，杨戬被他足足缠了三天，最后只好哭笑不得地锤了锤脑门，道：“罢了，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嗯……十招，舅舅就带你去，怎么样？”

    “舅舅，你耍赖。”沉香皱了皱鼻子，“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若是想趁过招弄晕我，让我直接睡到你回来，信不信我十天都不理你？”

    小心思被轻易看透，杨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小子越来越滑头了，是不是最近老康给他看的凡间话本太多了？回头自己要过过眼，好好检查一番再给孩子看才是。正犹豫间，耳边传来沉香不满的声音：“舅舅，你还没答应我。”

    “好好好，”杨戬无奈一笑，忽地一伸手往沉香腰间一探，将他腰间赏银令牌摘了下来。沉香猝不及防，被他指尖在腰间一划，一股麻意顺着脊椎向上一窜，登时半边身子都酥了开去。

    “舅……舅舅！”沉香几乎退了半步才站住身形，面红耳赤道，“你做什么！”

    杨戬没注意到他有些过度的反应，拿着香囊的手在胸前略一比划，就将其挂在了自己半敞的襟扣之上。他抬头冲沉香勾唇一笑：“这样吧，若你十招之内能从舅舅身上摘下这令牌，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去那秘境一趟。”

    沉香眼睛一亮，当即沉声道：“舅舅说话算话。”

    杨戬却摇摇头，往木椅上斜斜一靠：“但若你摘不下令牌，可要乖乖在船上等舅舅回来，而且这令牌要等回来再还你。”见沉香脸颊马上略微鼓起，又忍不住含笑道，“不过一并给你买好吃的便是，上次你说八仙品珍的醉香酥滋味不错，舅舅到时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我只说滋味尚可，分明是你爱吃……”沉香小声嘟囔一句，但立马甩了甩头道，“还没动手，舅舅怎么知道我拿不到，我一定要跟你去！”

    “呵……好，”杨戬蓦地站起身向船舱外走去，却忽然半转过身子，“一会输了，可不要跟舅舅哭鼻子。”

    沉香在他身后磨了磨牙，随他走到甲板空旷处，心底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杨戬按在地上挠他一顿痒痒，好好出口气。

    两人拉开架势，沉香也不含糊，伸手就往杨戬胸前抓，自然被轻易躲过。杨戬这人打起架来端的是气人得紧，他身法极快，法力也强，平日分明一招就能让沉香趴下，却非要猫戏老鼠般把人逗得团团转，说是过招，不如说是戏耍多些。杨戬此次有心不让他涉险，更是动了几分真格，八九玄功腾挪之间，在沉香四周迅速辗转变换身形，任沉香怎么努力也几乎很难摸到他的衣角。

    沉香气喘吁吁，半撑着膝盖，手臂抹了一把额角汗珠，仍是极不服气地上睨着面前好整以暇的杨戬。那人抱臂站着，连头上发丝都未乱分毫，仍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恶姿态，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就剩一招了，你认不认输？”

    沉香暗暗磨牙，心中急思对策，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渐渐摆出一副有些羞恼又有些委屈的神色来，用明显假装不在意的口气道：“我就知道舅舅没安好心……我才不想吃什么醉香酥！”

    说罢，作势转身往船舱走去。杨戬见似是把人逗得过火了，忙迈步追上：“沉香，你听舅舅说……”

    他方一伸手抓住沉香胳膊，小孩儿在怀里就泥鳅般猛地一转身，另一条手臂闪电般向杨戬胸口抓去，杨戬一惊，身形瞬间向后一撤，却是已经来不及。沉香嘴角得逞地勾起，伸手一拽，只听“嗤啦”一声，他手里赫然多了——

    半截腰带。

    沉香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戬，眼前之人原本一身规整严实的圆领袍被扯开了大半，腰带被扯散了，只剩一条细绳堪堪挂在腰间，大片饱满白皙的胸膛和肩头都裸露出来，在日光下几乎亮得晃眼。

    旁边观战的两人一狗同样俱是一呆，老姚捋着胡子摇了摇头，老康叹了口气，拍了一把自己脑门，然后把哮天瞪大的双眼捂住了。

    杨戬怔愣过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理了理自己衣襟，抬头调侃道：“沉香，你就是不愿意让舅舅走，也不用对我的腰带下手啊。”

    沉香反应过来，面上早已红得滴血，一句话也不说，转头用兜巾遮住自己的脸飞快向船舱走去。

    杨戬看得好笑，跟了过去，到了两人房间居然见沉香榻上棉被铺着，被子下鼓鼓囊囊的，明显是藏了个人。杨戬差点笑出声，连忙收敛声音，一屁股坐在榻沿，手掌抚上棉被下的人形，故作担心地道：“沉香，可是哪里伤着了，出来让舅舅看看？”

    被子里的人影一僵，负气地一动不动，把被角扯紧了，任杨戬怎么央他都不肯出来。杨戬最后叹了口气，只好道：“你方才可是把舅舅的腰带连同令牌都摘了下来，怎么，不肯陪舅舅去出任务了？”

    沉香一震，瞬间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当真？”

    谁知视线刚碰到杨戬，就又被他胸前半敞的风景烫了一下，沉香差点又用被子把自己蒙回去。杨戬手疾眼快把他拦住，轻笑道：“应了舅舅可就没法反悔了，还想躲到哪去？”

    沉香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他，支吾道：“我跟你去就是……舅舅，你快把衣服穿上。”

    杨戬哦了一声，故作惋惜道：“这腰带好歹陪我了数百年，就这么断送在你手里了，沉香，你怎么赔舅舅？”

    “大不了……我去排队给你买醉香酥就是了。”沉香低下头，有些羞愧地小声道。

    “嗯……也是个好主意，”杨戬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又戏谑道，“只是舅舅现在这样可没法出门了，先罚你帮舅舅穿衣服？”

    “舅舅——！”船上顿时传遍沉香羞恼交加的声音。

    两人略做收拾，第二日便乘着杨戬的蓝鳞小舟直奔那秘境所在。路上无事，杨戬便给他讲起当年镇压妖兽的往事，这大妖名为虺蛇，是上古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巴虺后裔，极善迷惑幻心之术，曾骤然在人间现世并惹下极大的杀孽祸乱。

    “我当年受师门之命前去灭杀虺蛇，但我彼时大道未成，虽然重创了虺蛇，却无力将其彻底杀死，只好用当时的一件贴身法宝将其镇压。”杨戬一边开船，一边坦然说道。

    “舅舅，你用作阵眼的法宝到底是什么，是传说中的三尖两刃刀吗？”

    “咳，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秘境处在仙界与人间的交界某处，自成一片空间，小舟速度极快，杨戬不过数日便带着沉香找到被封闭的入口，潜了进去。

    秘境中地势平坦宽广异常，低矮山丘之上灌木丛生，青烟般的瘴气弥漫在林间，但也许是因为虺蛇的强大气息压制，并没有毒虫恶兽一类的存在，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危险的样子。

    沉香跳下小舟，好奇又戒备地打量着四周，正要迈步，却被杨戬从背后拉住了胳膊：“舅舅，怎么了？”

    “这里情况不明，小心。”杨戬神色淡淡，目视着前方，感觉到沉香的注视，忽然低头冲他一笑。沉香心脏漏了一拍，几乎瞬间感觉自己脸红了，急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他听见杨戬在头顶“呵”地笑了一声，下一刻就感觉舅舅大手在自己后脑上一揽，他被托着抬起了头，接着眼前一暗，杨戬低下头，竟无比自然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虽然只是一触即分，沉香也猛然睁大了眼，瞠目结舌地瞪着杨戬，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怎的傻了？”杨戬放开他，看着他的呆样儿，不由轻笑道。

    “舅舅，你……你……”沉香脸瞬间红得几乎滴血，他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脸，也摸不清杨戬的意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手心盗汗，急得眼眶都有点红了。

    “你以为你不说，舅舅就不知道？”杨戬半眯的眸子一转，清俊隽秀的脸上竟然显出几丝魅惑来，“正好此地无人，你就不想对舅舅做点什么？”

    他一步跨近，胸膛几乎贴上沉香的鼻尖，他宽大温暖的掌心抚上沉香的脸，唇再次慢慢压下。沉香心砰砰直跳，几乎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眼眨也不敢眨一下，就那么看着他的舅舅艳若芙蕖的一张脸越来越近，眼看两人的双唇就要贴在一起，他止不住激动得眼前阵阵发黑……

    “沉香！”

    像是一道刺目光芒冲破雾霭，又像是有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沉香猛然回过神，如溺水之人终于破水而出，大口喘息着。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舅舅膝头，杨戬正怀抱着他，那张总是或淡泊或狡黠的脸上关切到变了脸色，不断急声唤着他的名字。

    “舅舅……？我，我怎么了……”

    “你被虺蛇外溢的气息魇住了，”杨戬眉头紧蹙，语气里透着自责，“封禁阵法已经松动，它的妖气已经无形中充斥了此地空间，你修为不足，方才应该是陷入了蜃气制造的幻境中。是舅舅没有及时提醒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舅舅，我，我没事……”沉香后背已然冷汗涔涔，他根本不敢看杨戬，掩饰地低头匆匆道。

    杨戬这才长出一口气，抱着他起身：“没事就好，接下来你跟在我身边，能自己走吗？”

    “……嗯。”沉香见杨戬应该没有察觉不对，微微松了口气，心底却又升起苦涩不堪的失落来。

    竟然是幻境……果然是幻境才对。他早该知道是幻觉，是梦境，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可他一时竟沉溺其中，不愿醒来。胸口闷痛，沉香抿了抿唇，弃犬一般，沉默地随着杨戬向前走去。

    杨戬见他脸色苍白，只道他还没缓过来，越发小心地把人护在身侧，接下来的路在他的护持下自然安然无恙，两人这次十分顺利地接近了此间腹地所在。远远望去，宽广无垠的土黄色平原上伫立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光阵，蓝色灵光形成的结界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法阵正中处隐隐悬浮着一团耀眼的光芒，想必就是承托阵眼的法宝所在。

    “沉香，接下来你暂且走远些，不要乱跑，在一边等我。”杨戬神色郑重，偏过头对沉香道。沉香知道自己的法力远远不够，便不再添乱，纵身向后掠去。

    杨戬见他离去，脚下流光汇聚，身形也骤然一动，向光幕的方向冲去。沉香还没转过身，就听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远处直通天际的巨型法阵连同大地齐齐震动，紧接着，刺目的冲天光芒骤然炸开！

    伴随着好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野兽可怖嘶鸣声，一阵汹涌狂暴的气浪铺天盖地般涌向四面八方，那叫声尖锐之极，直刺人神魂，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霎时间，天地间充斥的只剩下剧烈的光芒和漫天的尘沙，哪还有杨戬的影子？沉香一惊，却根本无法直视，只得抬臂遮住眼睛，勉强在风中稳住身形，待那阵气劲减弱后才能扭过头，急忙寻找杨戬的身影。

    只见原本法阵所在之处，巨大的光幕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坑坑洼洼，像是地底被什么整个翻了过来，杨戬看似渺小的身影稳稳站在原地，衣袍在余波中猎猎作响，双手闲适地握在背后，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模样。

    “舅舅！”沉香这才如释重负，迅速向杨戬跑去，“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杨戬身形未动，略微转过头：“放心，舅舅没事。”

    “那，虺蛇呢？”

    杨戬一耸肩：“炸死了。”

    沉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连虺蛇的样子都没见到就轻易灭杀了。杨戬有些失笑地摸了摸他的发顶，解释道：“虺蛇被镇压在此处地底数百年，妖力不得寸进，对于如今的舅舅来说还是对付得了的。”他抬头看向前方，“况且方才我只是引动阵眼自身的力量将法阵自爆，主要还是它的功劳。”

    沉香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还立着一座四方石台，上方光华汇聚，正有一件闪着淡淡莹光的法宝漂浮其上。光幕中的灵流渐渐溢散，那物的模样也渐渐清晰，沉香极是期待地紧紧盯着石台，只见光芒散去后，显现而出的赫然是——

    一截长长的……披帛？

    沉香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视线死死盯着那鹅黄色的软缎丝绸，脖子生锈般咔咔转了两下，又慢慢转到杨戬脸上。

    “咳，”杨戬被他盯得难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解释道，“这是你姥姥当年留给我的，我用的顺手，便一直留了下来。”

    沉香先是有些震惊，继而却想起自己见过的杨戬元神的模样，一身缀鳞银甲凛然迫人，威势无双，此时便又不可抑制地想象起他的舅舅身穿战甲的样子。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披帛衔翎，金玉做坠，少年将军清俊英挺，神色似悲悯却更似无情，到底该是何等绝世风姿华容？

    沉香心头蓦地像是被火星烫了一下，忙低下头敛去自己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眼中含着的，是罪孽不堪的欲求和深重赤裸的不甘，杨戬只消一眼，定能意识到不妥。

    杨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伸手一招从法台灵光上摘下那披帛。丝缎柔滑，如有灵性一般层层叠落在他掌心，杨戬有些怀恋地轻轻抚摸了几下缎面，眼帘低垂的时候，显得很温柔。

    “当年母亲镇山前把它留给了我，我将它唤作‘落云’。”

    沉香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向杨戬，就听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你我先祖血脉中，生来便蕴含一种极为奇异的能力。若为女子，则天生身怀封禁镇压的力量，当年师父他……”杨戬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玉鼎真人所谓的杨家一脉与动摇天地的大劫难有关，多半也是缘之于此。”

    “而与之拥有相连血脉的男子，则有着解除其封禁的力量，否则以外人之力，除非能够以绝对强悍的力量一力破万法，是无法解除你我母亲献祭仙躯才设下的阵法的。落云中正是留存了一缕你瑶姥姥的封禁之力，我才能借其将虺蛇镇压。”

    这是杨戬第一次主动与沉香提及他母亲的事，他的声音低沉好听，饱含叹息和追忆，沉香愣愣看着他近乎完美的侧脸，这个看似强大可靠的男人，此刻身上竟流露出一丝孤寂茫然，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捧着母亲留给他的东西，眸中似有一闪而逝的水光。

    沉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没能抹去心头那一丝悸动灼烫，他猛地撇过头不敢再看，焦躁开口道：“舅舅......这件法器，能不能送给我？”

    杨戬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喜欢？”他将披帛递给沉香，“此物在这秘境镇压大妖多年，虽灵性未失，但难免可能沾染些许妖气，你炼化时多加注意一下。”

    沉香手捧着那锦缎轻轻抚摸了两下，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抱着的不是一件法器，而是一个娇嫩的婴孩儿。杨戬忍不住摇头一笑，他迅速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起身道：“走吧。”

    杨戬听到身后的沉香乖乖应了一声，却没有注意到，沉香原本黑亮专注的眼眸蓦地茫然了一瞬。他抬起头盯着杨戬走远的背影，瞳孔中闪电般滑过一抹异芒。

    返回的路上没出什么波折，杨戬依先前之言，特地去八仙品珍馆打荷了不少醉香酥，结果小舟刚靠船就被哮天抢了去，欢天喜地地抱着油纸包连滚带爬地跑了。杨戬摇了摇头，拉住正要追上去的沉香，从怀里又掏出一包来塞给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舅舅给你留了，不要让哮天看见，嗯？”

    说罢便直起身，吹着口哨登了船。沉香站在原地，蓦地脸红耳赤，攥着那包沉甸甸的酥点心，一张小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他僵立半晌，才往船上走去，杨戬正和老康说话，一扬手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甩了过去，伸了个懒腰就晃晃悠悠地往船舱走。

    沉香视线追随着他，将点心收进口袋，手掌不经意碰到怀里的落云，就下意识将它掏了出来。他盯着杨戬宽阔挺拔的背影，止不住心中情动，握着披帛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收紧。

    下一刻，沉香感觉掌心中原本柔滑微凉的布料竟倏然变得滑腻湿粘，就好像是……人的皮肤肌理，甚至还带着近乎火热的体温，他的手不禁猛地一抖。

    沉香一惊，急忙低头看去。

    “二爷，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原本在前面好端端迈步而走地杨戬忽然腿一软，险些一个不稳跪倒在地，忙撑住旁边的货箱才撑住身体。走在他旁边的老康忙扶了他一下，奇道：“莫不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精伤着了？”

    “没……没什么。”杨戬摆手避开他的搀扶站稳身形，竟似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兴许......是累着了，我去歇一会儿。”说罢便自己推门进了艉舱。

    老康摸着下巴，纳闷道：“二爷今儿是怎么了，难道真有人能伤到他不成？”他转首对后面呆立的沉香向船舱一示意，道，“欸，沉香，你和二爷在一起，可曾见到他哪里不妥？”

    沉香怔愣片刻，才摇头道：“没有。”

    落云正好端端地躺在他手里，那似有黏性般光滑又软韧的触感已然消失不见，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他的错觉。

    ……是错觉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