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奋战之人

    那不可能源自寒冷

    37

    海滨成员在火焰和烟雾的威胁下，迫不得已汇聚到饭店的大厅，离他们所在的位置的不远处，静静地躺着井上萌萌花的尸体。与瑟缩的众人相对的，是围绕在粟国身边、举着手枪的武斗派人员，他们脚下躺着口吐鲜血的受害者，完完全全是一副地狱的光景。

    事情往越来越不妙的方向发展，持续而麻木地杀害了不知多少人却始终没有找出女巫后，连武斗派的成员也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深刻的根本性疑问：下达命令的头领，脑子里真的还存在理智吗？

    就当粟国杜园将一个出言反驳的武斗派人员踹倒在地，发布“违抗我的人，都是女巫”这样的宣言、造成人群进一步混乱时，一道颤抖但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

    “差不多该住手了吧！”

    在宇佐木的搀扶下，有栖良平一瘸一拐地走到人群中央。一旁的龙田也用近乎喊的声音说道：“结束这场游戏吧，粟国！”

    苣屋骏太郎和藤原爱美从另一个楼梯口出来，站在嘈杂的人群后边几米远的地方。这个位置，两人可以细致地观察场中的情况，并随时能选择加入或者抽身而退。

    “我一直被你们监禁着，在命案发生的时候也是，我不可能是女巫，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如果你不是女巫，就不必杀我。跟我合作，一起找到女巫吧！”

    血迹和汗液在有栖良平的脸上留下沟壑般的痕迹，凄惨如此，的确无法再让人心生质疑，但Amy能看出来，解释也好劝说也好，粟国杜园毫不在乎。

    这个人绝对靠不住，光靠有栖可能无法说服他。少女不动声色的对苣屋比了个手势。他瞟来一眼，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微微点了点头。

    正如Amy猜想的一般，粟国杜园嘴角挂着冷酷的笑意，抬起握着枪的手着有栖的脸狠揍两拳，接着把他踹翻在地。

    宇佐木用尽全力扑过去，却被掀到一旁。粟国从地上扯起黑发青年、试图进一步施加暴力时，她嘶声激烈地喊道：“这下我知道了！”

    “你攻击beach在场唯一不可能是女巫的人，是因为你就是女巫！”

    尖锐的质疑声中，粟国面无表情地再次给了有栖重重一击。

    Amy抱着手臂咧了咧嘴，面色凝重地直视前方：“真疼。”

    “所以说，有栖扮演的这种角色，我永远做不来啊。”苣屋两手插在口袋里，泰然自若。

    “不不，在这一点上，我完全可以理解你。”Amy调侃道。

    一个普通成员鼓起勇气，跟着宇佐木发出质疑：“你是……女巫吗？”

    有了第一人，就会有第二人、第三人。极其突然地，把控一切、高高在上的粟国杜园成了众矢之的。

    “对，我就是女巫。”

    出乎所有人意料，粟国扔掉手里的枪，极其干脆地承认了身份。

    这下，就连武斗派的追随者，枪口都对准了原本发号施令之人。

    “开枪啊，”高大的前自卫官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眼里却燃烧着彻底自暴自弃后的疯狂之火，“我叫你开枪啊！”

    周围的武斗派成员咬紧牙关、眼看就要扣下板机，倒在地上的有栖良平艰难昂起头，用力喊道：“粟国不是女巫！这场游戏是红心十，是玩弄人心的游戏，绝不是打倒粟国就能通关的游戏！”

    粟国回过头，目光冰冷，仿佛在让他重新考虑说出口的话。

    “你不是女巫，但你为什么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吗？”有栖停顿片刻，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你杀死的不是萌萌花，是帽匠吧。”

    这样的推断震惊了在场的所有海滨成员，但武斗派的人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枪支。

    “看了你的眼神，我终于明白了，自我厌恶，自暴自弃，你的眼神，和那天通关红心七的我一模一样，那是杀死了朋友的眼神。”

    “原来如此，那两个人，连我都骗过去了。”苣屋唇角浮着微妙的笑意，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帽匠死得那么平静了。”

    Amy惊讶地看着粟国：“真没想到，他们两个根本不是敌对者。看来粟国相当忠诚，牢牢控制着掌握枪支的武斗派，所以帽匠的地位才那么稳固。

    作出同样判断的有栖良平从地上爬起来，勉强站着：“……为了避免像韮木和佐村那样的危险分子失控，你一直在压制他们。”

    “你，其实是帽匠的挚友吧？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说着话的有栖眼里闪着理解的光，直视着粟国：“出于某种原因，你无法容忍帽匠的做法，你想阻止失控的帽匠，你希望他变回以前的好朋友。”

    一望即知有栖的分析再正确无误，因为粟国杜园的表情首次发生了变化，流下遭受切肤之痛后、彻底绝望的泪水。

    “我懂你痛苦的眼神，你杀死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你打算将这群逼疯他的海滨群众全部杀死。游戏设计者正是利用了你这样的心理，所以这才是红心游戏啊！”

    看着满脸是血的青年用语言进一步逼迫着犹如困兽的粟国，Amy脸上现出忧虑的表情：“他可真不怕死。”

    有栖再次被推到在地时，苣屋耸耸肩：“所以我说，都是一群白痴啊，粟国也是，从头到脚都被利用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似乎还不能很好地将红心十游戏、他人的死亡和粟国的杀意联系起来。

    “我们都只是被他强制牵进来的吗？”

    “我根本不想的，却被迫杀了那么多人……”

    “那，到底谁是女巫？”宇佐木绝望地问。

    “我知道，女巫究竟是谁了，”有栖吃力地爬起来，艰难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红心的游戏，充满设计者的特性，总是嘲弄着玩家一样……但也许，真的有什么解决办法，让我们不必自相残杀，也许真的有，让活着的人全数幸免的办法。”

    黑发青年指着安静地躺在远处的少女，声音颤抖着说：“有一个女巫，符合我说的条件。如果女巫是，井上萌萌花自己本人的话。”

    Amy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喂，有栖，你真这么想？和我们争夺存活机会的设计者本人自杀，意义在哪里？”

    宇佐木身旁的九条朝阳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有栖良平。

    “如果我是主办者，就会设计这样的游戏。”有栖坚定地说。

    “胡说八道，女巫是我！”粟国杜园大吼一声，开始无差别地进行攻击，“快点来杀我啊！”

    冲进人群的男人随便掐住了一个成员的脖子，将他的头部重重按在地上，自己紧接着也被压住、吃了几拳。随着争斗爆发，惊惧的尖叫四起，人们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彻底断开，持枪的武斗派处于自卫心理，将枪口对准逃窜的他人。

    “快住手！”Amy敏捷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枪，对准粟国的背心，“我说你，也该认命了吧，帽匠已经死了，不要造成更多伤亡了！”

    “行啊，那你就杀了我！”

    浑身是血的人从地上爬起，冲少女怒吼：“开枪啊！不然我就杀了你！”

    “该死！”Amy不断调整着准星，但太多人在目标前方晃悠，如果靠得太近的话，很容易会被陷入暴乱的人群裹进去。

    已经，不能再死人了！这样下去毫无意义！必须有人来阻止粟国！

    这么想着的时候，九条朝阳忽然跑到了混乱中心：“大家，你们听我说！”

    “我是这个游戏的发牌者！”

    人群一瞬安静。

    Amy垂下手里的枪，条件反射地向天花板望去。

    天穹之外，一道血红的激光笔直地落下，无情地穿过了少女的头顶。

    献祭一般地，井上朝阳牺牲了自己，这自杀式的行为，仿佛唤醒了众人的理智，也让神经崩溃的粟国杜园停下了杀戮。

    提前避开混乱的苣屋看着这一幕，微微张开嘴。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震动盖过了知道真相后的惊讶。相似的震动不久之前也出现过。这种不能很好把握的触动，或许迟早会给他带来麻烦。

    “是倒握的。”

    一道嘶哑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形容狼狈的水鸡搀扶着额角染血的安，向大堂走来。前法医手里拿着检验后的匕首，也就是造成井上萌萌花死亡的“凶器”，一字一顿地说：“我发现握住刀子的指纹是倒握的。”

    “也就是说，萌萌花自己持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女巫就是她。”

    “那个女生也说自己是发牌者，所以，我们就是被她们两个人玩弄了吗？”

    人们面面相觑，低声地表达出焦虑的情绪，还有认识两个少女的人抽泣起来。

    “她们和我们一样也是人类啊，普通的人类。”龙田发出模糊不清的低语。

    “粟国，你不要……再让这些死者的心意白费了，”有栖主动往瘫坐在地的男人身边爬去，“我懂杀死朋友是怎样的感受，但你不要因此就把情绪发泄在活着的人身上！”

    “我们还活着！我们都努力地面对着绝望，奋战到最后一刻，不要瞧不起活着的人啊！”

    粟国杜园双眼通红地看着有栖良平，脸上呈现出一种恍惚的表情，但没那么绝望和愤怒了。静静站在后方的苣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Amy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Amy，饭店里的火势变大了。”他低声提醒她，声音比平常沙哑几分。

    无人注意之处，一个黑色的身影步履蹒跚地从火光里走了出来，神情扭曲。

    “啊，把萌萌花的尸体放入火中后，我们也该走了。”Amy揉了揉被烟熏红的眼睛，转身迈出一步，寻找水鸡的身影，“不知道阿光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受伤……”

    “糟了，赶紧躲开！”

    一声枪响。

    猝不及防地，Amy背后被重重地推了一下，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去。惊愕之际，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苣屋身体被什么冲击着、向另一侧跌倒。

    少女趴在地上，忽然模糊的视线茫然地扫过即将把海滨淹没的滚滚浓烟，飞奔而来、神情焦急的水鸡，还有端着枪哈哈大笑、几乎不成人形的韮木杰，脊背突然掠过一阵寒意。那不可能源自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