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原炀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其时彭放已经醒了，他只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凌晨五点多，就醒了，明明很困很难受，可就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六点，接到了原炀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刚张口，原炀暴躁不爽地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打断了他的话，“你他妈怎么回事儿？谁让你把电话打到顾青裴那儿的？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有事儿找你自己助理，少跟我直接联系！” 刚才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原炀，彭放内心是雀跃了一瞬的，可对方的话，却将他那本就渺茫细微的火苗一脚踩灭，他微怔了一会儿，微哑地声音淡淡道：“嗯，对不起，我知道了。” 听到他道歉，原炀愣了一下，按彭放的脾气这会儿应该是先怼他两句，再说正事儿，可他既没怼自己，道完歉，也没再说别的话，这让原炀有点不习惯，他抿了抿嘴，收敛起脾气，直声又问：“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说吧。”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原炀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彭放从来不是个沉默的人，他将声音放柔，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你那个……”彭放终于开口，口气轻描淡写，“那个生物公司弄出来的狠活儿，没什么用，我这几天有点失眠，你看能不能，再想个法子。” 嗓音里透出微微鼻音。 原炀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太了解彭放了，光听他说话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受。 渥太华跟国内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早上打来的那个电话是加拿大的深夜，给顾青裴打的那个应该是凌晨，而现在，原炀看了一眼表，那边儿天应该才刚亮，就算彭放从跟顾青裴打完电话，一直睡到现在，最多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 可是刚刚电话打过去，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彭放至少在接到这个电话前就已经醒了。 一个怀孕四五个月的人，正是嗜睡的时候，这点睡眠时间怎么够，孩子怎么能好好发育？ “怎么会没用？”原炀严肃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过来……没两天就开始了。”彭放说话很慢，声音没有精神。 原炀轻啧一声，沉思片刻，“行，我知道了，这样吧，我下个礼拜找个机会过去一趟，你这两天去医院看看能不能让医生给你开点什么药，好吗？” 听到他要过来，彭放一下子精神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抢着确认道：“你下周过来？” “嗯。”原炀转身看向客厅，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顾青裴洗完澡了，他抓紧时间道：“好了先不跟你说了，你再坚持两天，有什么问题给你助理打电话，我先挂了。” “哎……”周几呀？ 彭放还想再问，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他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手，耷拉着脑袋在床头上靠坐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来，心情愉悦，不管周几，反正他要过来的！ 一想到原炀要过来了，他就忽然像是有了盼头，精神起来了，好几天因为失眠的事儿没好好吃饭了，今天早餐倒是吃了不少。 吃完了饭，难得有心情上到院子里坐坐，晒太阳。 院子里头种了不少郁金香，花儿是紫色的，这都六月了，还开得挺茂盛，渥太华六月的气温，比北京低不少，清早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衬衫坐在外边还有点微凉，但阳光很温暖，他饶有兴致地折了一朵花儿，坐在躺椅上沐浴着阳光把玩。 忽然听到一道清亮的男声喊了一声，“hello！” 他下意识地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那声音再度响起，“hello！hello！” 他才听出来这个声音来自上面，抬起头，看见隔壁邻居家的二楼，阳台探出来一颗脑袋，是个金发蓝眼的男生，那个男生见他发现了自己，又挥着手，叫了一声，“hello！” “hello！”彭放也抬起手，对他挥了挥，对人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那男生表情滞了一下，似乎是愣住了，片刻忽然回神，又喊道：“Can you speak Chinese？” 这回彭放愣了，他不确定地重复道：“Can I speak Chinese?” 那个男生用力点了点头，彭放忍俊不禁，“当然，我是中国人！” “太好了！”那个男生再开口，就是一口标准中国话，还有点东北味儿，他继续喊道：“你院子里的花儿开得真好，我能过去瞅瞅吗？” 彭放被他口音惊到了，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当然！” 那个男生便转身离开阳台，不一会儿，就跑了他的院子外面，隔着栅栏门跟他挥手，然后自己推开门跑进来，对他露出灿烂地笑脸，“你好！你长得真牛逼！鼻子、眼睛全长我审美上了！我在隔壁盯你好几天了，你一直不下楼，今儿总算蹲到你了，你叫啥？” 彭放站起来，双手握着那支花儿，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堂堂一个社牛，被这个外国友人硬生生整成了社恐，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对人微笑着，“呃……你好，我叫彭放，放手的放，你……中文学得真好。” “好什么呀？”那男生乐了，“我也是中国人，东北的，漠河儿，知道不？我叫许听，白蛇传那个许，不听话的听。” “啊……混血儿啊？真漂亮！”彭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高大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深邃的五官，还有那一头漂亮的金发，一点中国人的影子都没有，完全是白种人的长相。 许听听他夸自己漂亮，立即一脸骄傲，“漂亮吧！从小我们亲戚家就都说我长得像洋娃娃，不过我不是混血，我是变异，我爸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正宗中国人，我们家可能是祖上有白种人基因，全攒我一人儿身上了，我跟你说，就因为我这长相，我爸还怀疑我妈给他戴帽子，我跟我们全家人都做过亲子鉴定，你猜怎么着？” 彭放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许听接着说：“我妈是我姥姥姥爷生的，我爸是我爷爷奶奶生的，我是我爸妈生的！神奇不？” 彭放被他一本正经地表情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噗哈哈……是挺神奇的哈哈哈……” “嘿嘿……”见他笑了，许听突然腼腆起来，红了脸，又道：“你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我看你笑我都害臊。” 彭放被他直白又青涩的话逗得合不拢嘴，“哈嗬嗬……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逗，你们东北人都这么逗吗？” “还行吧！”许听挠挠脸，“不过我不是小孩儿！我年纪挺大的，我都二十了！” “你才二十不是小孩儿是什么？”彭放更乐了，“我比你大十来岁呢！说起来，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刚上大一，你是来这边上学的吗？” “可不是嘛！”许听愁眉苦脸地点点头，“我爸妈说我都长这模样了，不来国外镏镏金可惜了，非把我弄来，但是我这个英文水平吧，也就知道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见着人就喊hello，听课都费劲儿……哎哟！” 他说着一拍脑门儿，“我一会儿还上课呢！净顾着跟你唠嗑，差点儿忘了！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玩儿！” “嗯，去吧，好好上课。” 许听一边说一遍转身往外跑，看样子要迟到了，彭放笑着在后面跟他挥手，他刚跑出，忽然掉头回来，伸着手道：“哎你手上这花儿送给我吧！我下课也给你带花儿回来。” 彭放被他的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许听就跟个强盗似的，直接把花儿从他手里抽走了，然后掉头就跑，还一步三回头的冲他挥着手。 彭放又无奈又好笑，还要提醒他，“你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