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车内授艺耳目新

    林家三姐妹的父亲是江湖人，与林家主林鸿在战场上结缘，对这些东西可谓是一窍不通，在嫁给当时还是威远候的林鸿后没少因为这事被人嘲笑，为此他千方百计的将名动江南的绣郎请进府里来教导林杉，不愿让自己的儿子也受这份奚落。但当时林家的女人们都对此不怎么上心，林濯一心权势，林溪醉心沙场，林衍痴傻就只看脸，所以府里的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也没有想去跟着学一学。

    林衍康复后，作为无所事事又备受宠爱的幺女，不能免俗的也开始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起来，宛童这才动了想要学习的心思，但他不过是个通房，宸王府又还没有正王夫进门，后院地位最高的不过妾室，做主接待不够体面，外面的夫子肯定是不愿上门，东楼倒是多有技艺出众的奴才，但若是宛童为了这点小事就求林衍亲自出面要人，教养公公肯定会有，但也免不了会被训师扣上一顶“恃宠生娇，不安于室”的帽子，严加惩戒。

    江蓠倒是会琴和书，只这两样都是水磨的功夫，自小学起，经年累月才能有所成就，都不适合只想借此邀宠的宛童，更不用说高门大户里同侍一个妻主的男子之间，若不是拿了妻主的令箭，哪有让人将争宠的手段白送出去的道理。

    若两人关系亲密，粗浅的茶艺江蓠也愿意教导一二，但自他进府后多在后院躲懒，既不争风吃醋，也不拉拢打点，同宛童不过就是面上的交情，而林衍虽说更宠爱宛童一些，也还不至于专程为此去打扰爱妾的清静。

    与之相比，当年精通君子艺，书画惊四座，又深深得罪了林衍的书韵公子，无疑是个送上门的老师。

    若林衍想让江蓠教养其他“兄弟”，自然要多给些抬举和宠爱，同时悉心安抚一番，不让他受委屈，但她对书韵显然没这个耐心，充其量不去做一些折辱他人格的事情，这样时不时敲打一下，折折他那根早晚要断的傲骨，倒没什么不可以。

    而这份敲打也在书韵的意料之内，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自怨自艾不会有什么用处，主动出击才能真正破局，争取扫墓的机会是他的努力，车上出言顶撞也是他的试探。毕竟车已在路上，林衍既答应了要带他去，就不会半路将他赶回来，比起在府中字字斟酌生怕哪天就被抛置偏院，这已经是风险最低的机会。

    虽然将他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而只要有用就好，只要有用就不会被抛弃，他就还有机会抓住更粗的稻草，一点一点的爬出泥沼。

    书韵很快调整好心态，膝行到矮桌前，一边拿取茶具一边讲解着茶艺基本的步骤和要求，如果在马车上有条件展示，就一边讲一边做，如若没有，他也能将其描述成最生动形象的样子。

    制茶的的第一步，就是“素手焚香”，要先用预备来制茶的水净手，再用预备要制的茶烘烤过的素帕擦干，点上凝神静心的香粉，烟雾绕手而不散，这才算是做好了制茶前的准备工作。

    车上备着煮茶用的露水，带了今年新贡上来的墨云针茶，林衍惯用的淡香也有两小罐，在林衍点头后，他行云流水般演示了一遍，低眉净手，丝帕轻擦，白皙的指尖在袅袅升起的烟雾间穿云而过，淡淡的果香四散开来，跪坐着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难以言说的优雅，恍惚间林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庭前信手弹琴的身影。

    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么受人追捧，君子艺能兴盛不衰，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书韵拿起墨云针的茶盒，如数家珍的细说这茶的来历，还不忘叮嘱宛童：“除了形于外的表现力，对不同茶叶也要有所了解，若连茶叶产自哪里，是新茶还是陈茶都分辨不出，就贻笑大方了，比如这份，叶尖点墨，叶缘翠绿，茶香清冽，是云南今年头一茬的新茶，专供皇室的。此外还要掌握所制茶叶的特性，是要煮制过水，还是研磨点制，是需要松木点炉，还是炭火焙烧，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讲究，这款新下的绿茶本身便足够鲜嫩，多余的沸煮熏烤都会破坏本身的这份茶香，因此只需沸水三泡即可饮用，对烧水的方式也并无其他要求，端看自身喜好。”

    他边说边做，很快就端出一盏茶，笑着对林衍说：“殿下尝尝？”

    林衍先欣赏了一秒明艳动人的笑容，才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扬眉道：“确实比之前简单冲泡出来的茶汤好喝很多。”

    “殿下喜欢就好。”书韵微微一笑，转而继续说：“这种做法最为简单，主要依靠的是茶叶本身的妙处，而有些茶叶就需要复杂的工艺来激发其独特的香味，逐渐衍生出了很多新花样，其中点茶法是近期兴起最流行的茶艺之一，步骤繁琐，对技艺的要求也更加苛刻，风味与平时喝的清茶大不相同，可以演绎出许多不同的味道。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的茶具，眼下这些是不成的，殿下若想尝尝，可差人定做一套回来，奴再演示给您看。”

    “回府之后先让东楼送一套过来，让我看看是如何多变。”林衍已经被对方的表演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力，捧着茶盏应下了这句话，并没有过多的在意眼前的教学逐渐变成了书韵展示自身的舞台。

    但先前还在认真听课的宛童已经发现了不对，但此时应该认真学习的他却也已经无力改变，只能暗自咬牙。

    年后便是宴会频频的春季，也是林衍好转之后的第一个社交季，几乎相当于在京城圈子中的首次亮相，简直可以想想之后雪花一般的请帖飞入宸王府的盛况，他之所以急于学点什么，就是想在林衍见大世面前讨个巧，提前给殿下一份耳目一新的惊喜，以免见多了身怀绝技的大家公子之后逐渐被冷落遗忘。如今这么教下去，倒也确实不太担心殿下在外过多的“偶遇”一些“精心准备”的惊鸿一面，毕竟见识过书韵公子这样水平的技艺，想再引起她的兴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目的是达到了，但这样一来，让殿下惊喜的人变成了书韵，还是因为自己之前的铺垫他才能有这样炫耀的机会，　一想到自己废了半天劲精心培育出来的果实被敌人摘走，宛童怄的要死，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甚至不敢过多的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哪怕学习的热情只剩下了三成，也只能骑虎难下的硬着头皮学。

    殿下已经为他开了这个口，万一他漏听了对方说的话，学岔了，以后端上去的茶惹了殿下不满，才是真的自掘坟墓。

    只是就算他多么的天资聪颖，匆匆学出来的技巧显然也是比不上书韵浸yin已久的水平，在殿下已经见识过对方的惊艳技艺之后，他再学又能有什么用呢？被逼着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通房变成了一个泡茶水准还不错的通房？好处没捞着，却平白增加了日常工作的难度，宛童简直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