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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是每日下了族学就到这金鱼楼用饭,且回回都坐在西侧靠窗的位子。今日她让文泽辛给元芷传话,算一算他从宣平坊到金鱼楼的时间,差不多能“正好”撞见她与裴恪说话。文椒让文昭先去金鱼楼里探了探,待确定裴恪已经到了之后领着文昭漫步路过窗前。一、二——“三表妹?”身侧果然传来裴恪的声音。文椒缓缓转过头去,力求每个角度看上去都美得摄人心魄,讶然道:“裴表哥,你怎会在此?”裴恪朝她笑笑,心道还以为这文娇娇离了文府定然像那娇花被雷雨吹打一般憔悴不堪,没想到今日一见依然美得如神女下凡。两人闲话几句后,裴恪请她一同用饭。文椒不是来吃饭的,就推脱了几句,只让文昭用了几样点心,自己喝着茶。“表妹可还好?自那日...表妹这事儿做得太冲动了些,姨母总念叨着你呢,有什么话…”文椒不想听这些废话,努力作出歉然的样子打断道:“实不相瞒,表哥,我这心里也是后悔的。母亲待我良善,哥哥jiejie们又...唉,如今我就是想问问他们近来可好,也没那个脸去问了。”说罢,抽出帕子作势擦了擦眼角。裴恪身为一个纨绔子,很能理解这种做错事不敢面对长辈的心情,安慰道:“莫伤心了,姨母也是真心疼爱你的,寻个日子到家里认个错就是了。你也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钰哥哥读着书呢,妙儿表妹也在与人相看,约莫是要定亲了。”文椒抬起头,微微瞪大双眼问:“jiejie要定亲了?定的哪户人家?”裴恪看一眼她的样子,又想起上巳节她在自己怀里被他偷亲时,也是这样微微睁大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你也见过的,咳,上巳节那日我们还一道出游了。”文椒稍稍嘟嘴,似在回忆裴恪说的话,脸慢慢有些红——“表哥是说元先生?”裴恪满意地点点头,啧啧,看这小脸红的,肯定是想起自己与她那月下一吻了。文椒岂能不知,假意娇羞地瞪他几眼,捧着茶杯连喝两口,余光往窗边扫去。元芷还未走进金鱼楼,就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声音,只听她说话都像在吃糖,甜得很。正要靠近窗边,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正要往府里去,表妹可要我传些什么话?”是裴恪。元芷皱眉,他对裴恪的印象一直不大好。第一次见他就在调戏文娇娇,在文家族学里又总是顾着玩乐,正经练字读书的日子少得一手可数。她与裴恪相约有什么事?她不是不喜欢裴恪么?元芷这边自顾自发散思维,文椒也瞧见了他的小厮平安,随意应付了裴恪几句,又嗲声与裴恪告别。待看见裴恪出了金鱼楼,文椒也领着文昭走了出去。元芷见着她,折磨了他几天、想说说不了的话都消失不见。他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她,看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手...文椒见到他,愣了一瞬,又立刻调整了表情朝他走来:“先生来此用饭么?”元芷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文椒又行了个礼,歉然笑笑:“那不打扰先生了,文昭想吃糖,我带她去...”“文...娇娇。”不等她说完,元芷拉住了她。元芷紧紧咬着下唇,他有太多话想说。-为什么不见我。-我不会跟文妙成亲。-我会娶你。...却不知从何讲起。文椒又看向平安,请他帮忙领着文昭去买糖。元芷听到她的声音,也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对不住,是我失态了。”文椒见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不等他问就主动解释道:“我今日见了我表哥。”元芷看向她。文椒与他对视,“我向他打听了府里的事情,他告诉我你要跟二jiejie定亲了。”元芷看她仍在笑,心里莫名有股怒气:“我不会...你相信我,我会娶你。”少年坚定郑重的语气让她心里软了软,但很快她又继续演下去。“元哥哥。”文椒也郑重道,“二jiejie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很喜欢你,这样很好。”元芷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上怒意更甚:“你不信我?”文椒扯住他的袖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又平静:“元夫人是个很伟大的母亲,二jiejie和我主母也是很好的人,她们都很喜欢你、看重你。”“我虽搬离文府,但她们到底是我的亲人。”“不要为了我伤了元夫人的心,我也不想伤了jiejie的心。”元芷的怒意转被无力、愧疚冲淡。她说了这么多,顾着每一个人的心情,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元芷少有的不顾及她感受地问:“那你呢,你不伤心?”傻子,我有的只是愤怒,没有伤心。世间人世间事,从来都不是有缘就行的。“文府养育我十余年,我始终是文家人。”元芷只觉得很累。孝之一字,如天堑不可越。“我知道了。”第九章(上):文椒的贺礼(一)元芷自金鱼楼回来便锁了门将自己关在房中。元郑氏睨了一眼平安,见他点点头,“郎君今儿见着文三小姐了。”元郑氏无力地挥挥手让他退下,元芷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骨子里倔得很,你越是激他他越与你唱反调。所以她才不拘着他去找文娇娇。对元芷,元郑氏和文椒都是一样的路数,凡事只谈情义。入了夜,元郑氏遣退九儿,亲自到厨房里做了一碗粥。米下得少,煮出来的粥水颜色也淡,说是粥,倒不如说是白水泡米。不多会,元郑氏端着这碗粥,叩了叩元芷的房门,轻声问道:“崇明,你睡了吗?”元芷,字崇明。元芷回房之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靠坐在书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字,是他父亲生前留给他的。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但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那幅字。元郑氏知道他没睡,但也不等他的回答,只缓缓蹲下身子,将那碗粥放在他门口,声音有些低沉:“娘煮了粥,给你放在门口。娘回房了。”元芷终于不再看那幅字,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向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去开了门。借着月光,元芷看清了那碗粥。米粒寥寥可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样的粥,久到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喝过这样的粥。这是父亲去世、族人相欺之下,母亲带他迁出族里时煮的最多的粥。是直到他显露出在读书上的勤奋优异,被师长接到家中亲自教导前都在喝的粥。元芷屈膝蹲下,端起碗来抵在唇间。无声的热泪掉入粥水间瞬间消失不见,这碗粥,有些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