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感情不可以用来做交易

    便笺纸折成的式神非常勤快，但萩原研二看着一排比他的小指还要矮小的小纸人嘿咻嘿咻地搬运一条长裤的样子，又计算了一下萩原千速一路从神奈川赶过来的时间，最后加入了收拾整理的队伍当中。

    开窗通风、把弄脏的沙发套和抱枕拿去准备清洗，再换上备用的……被抢走了工作的小纸人们最后挤挤挨挨地站在那个被猫屋敷理抓出痕迹来的地板边上，把那块位置完全拦住，拒绝地缚灵抢夺它们的工作。其中一只还十分有灵性地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看电视发呆的屋主，示意那才是他的任务。

    萩原研二：“……”

    ——行吧。

    他绕过去看了一眼眼睛半闭合半睁开的猫屋敷理：“小理要干脆回卧室睡个午觉吗？”

    猫屋敷理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了。

    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等晚上早点睡好了。”

    然后又想到什么，仰头问：“晚上你陪我一起睡吗？”

    萩原研二有点微妙地问：“小理晚上还想做吗？”

    猫屋敷理立刻疯狂摇头：“不做了！今天做够了！人类的交尾太累了！但我想抱着你睡觉……”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变得软绵绵的，显然是在撒娇。

    萩原研二乐于看到猫猫这样黏着自己。他伸手揉了揉猫屋敷理的头发：“那就一起睡吧。”

    ＊

    萩原千速赶到的的时候差不多五点整。

    她很熟悉这片重建起来的高层公寓。她的弟弟在这里死于爆炸后，她有两年时不时就会来东京一趟，站在这处公寓楼下仰头看着工地一点点把它重新建造起来。

    ……看着那片见证了萩原研二的死亡的废墟一点一点地被建成新的公寓，那些旧日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消失。

    她从未上去过，但今天电话里那个她能确信一定是萩原研二的存在说让她来六楼的602号公寓。

    ——那个位置应该就是当初炸弹安装的位置。

    她在楼下的前台这边做了登记，乘坐电梯上楼……按602的门铃时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门一秒钟就打开了，就好像门后面的人一直在等待。站在玄关的年轻人看起来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刘海的长度、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

    “研二？”

    她轻轻地说出口。

    “好久不见啦，jiejie。”那个毫无疑问就是萩原研二的人轻声说，“我没办法出去，先进来再说吧。”

    ＊

    萩原千速没什么难度地就接受了诸如地缚灵、半妖、阴阳师之类的设定。

    ……毕竟看起来活生生的弟弟就站在她眼前了。

    “对了，jiejie，小阵平的手机换了吗？现在他应该也下班了，我想这件事也最好告诉——”

    ……他。

    萩原研二的话没能说完。

    jiejie脸上的神情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也对。爆炸物处理班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工作。

    ……不过，居然就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跟着死掉了吗。

    ……本来还想着一定要道歉的。为了最后随口说的玩笑话。结果小阵平也——

    他的哀怮太过明显。猫屋敷理迟疑了片刻，伸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手臂：“是重要的人也……去世了吗？”

    “是啊。”萩原千速轻声回答，“阵平和研二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五年前研二在这里因为爆炸案死去……阵平一直在调查那个案件。去年，当初逃离的犯人设下了陷阱，阵平为了能够确保另外一处炸弹的信息——”

    萩原研二倏地抬起头：“jiejie，你是说，小阵平是因为当初和我相同的——”

    “是同一个犯人。”萩原千速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当初犯人已经成功和警视厅达成协议，但其中一个犯人被错误的广播信息误导，想要回头提醒警方要怎么接触炸弹……然后被埋伏的搜查课刑警追赶，匆忙之下横穿马路，出车祸死亡；另一名犯人认为这是警方的错误，于是按下了原本已经说好停下时间的炸弹的开关。当时除开你，还有同队的四名排爆警察死亡。”

    “……这样吗？我只知道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幽灵，也没再看到其他人。”

    猫屋敷理捧着果汁：“普通人死了之后不是都能变成幽灵的。研二这种情况很特殊啦。是几百年也见不到的罕见案例。”

    萩原研二停顿了片刻。

    “小理——”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能不能——拜托你去小阵平牺牲的地方看一看？我不知道——如果他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

    猫屋敷理：“嗯，可以啊。”

    萩原千速果断地站起身：“那现在就去吧，距离很近。今天这个时间点摩天轮应该也不会排队很长。”

    ＊

    真的很累的猫屋敷理最后还是在萩原研二的拜托下跟着萩原千速出发了。

    ……然后在后者的摩托车上差点把灵魂都甩飞出去。

    游乐园的摩天轮这会儿确实排队不长，不过两个人乘坐上当初松田阵平死亡时乘坐的那个吊厢，又一路转弯一整圈，猫屋敷理也没看到半个幽灵的存在。

    萩原千速的神情难掩失落，猫屋敷理不太习惯社交，但还是努力安慰了一句：“说不定和研二情况不一样，不是地缚灵呢。那就可以满世界乱跑了。”

    萩原千速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迟疑了片刻，又问：“小理……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没问题啊，你是研二的jiejie嘛。”

    萩原千速已经知道猫屋敷理和自家弟弟的关系了。她郑重道：“谢谢你，小理。我真的很高兴能再看到研二。”

    ＊

    这天晚上，听说没能找到松田阵平的萩原研二爬上主卧的那张双人大床。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一点，最后萩原把猫屋敷整个抱进怀里，紧紧贴住。

    “……研二，你好像很难过啊。”

    “毕竟我和小阵平认识以后，几乎没怎么分开过。”萩原研二安静地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而我死前开玩笑地和他说如果我真的出事记得要帮我报仇。小阵平一定知道那是个玩笑，但他还是照做了……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能道歉就好了。

    猫屋敷感觉萩原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片刻后，他感觉萩原在微微颤抖，而肩膀上的睡衣部分有些湿掉了。

    他没办法理解普通人的生死观念。也没办法理解对方这么在意一个朋友。

    “……亲亲我。”他小声提出要求。

    “……小理现在想要吗？”

    “……你亲亲我，我就帮你去别的地方看有没有这个幽灵。”猫屋敷理有些别扭地说，“要下午那种亲亲……但不要做更多了。”

    黑暗中，拥抱着他的男人停住动作，然后下一秒。猫屋敷理的下巴被抬起来，他的嘴唇上覆盖了一个温柔的吻。

    但它是克制的。萩原研二的舌头没有伸进来，也没有舔他的牙齿和嘴唇。

    “……我很高兴小理愿意帮我找人。但我也不希望小理把它作为交易，来交换亲密接触。”萩原说，“小理如果想要亲吻、想要zuoai……随时可以告诉我。我现在是属于小理的地缚灵，是小理的男朋友。但做这些是因为我喜欢小理，而不是希望在做完之后和小理交换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我这么说，小理能理解吗？”

    猫屋敷理诚实地摇摇头。

    “嗯……不懂也没关系。小理只要记住，你想要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需要用别的来交换就好。”萩原温和地说。

    猫屋敷理把脸贴在萩原的胸口。

    他确实不理解萩原研二的心情，但……感觉被温柔地对待了。

    “……那，明天晚上还可以一起睡吗？”

    “可以。”

    “后天呢？”

    “想一直睡在一起都可以。”

    “如果我半夜醒来想和你交尾……”

    “那就吵醒我。”

    “如果现在想要再亲一下？”

    萩原低下头，在猫屋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猫屋敷理沉思了片刻：“这是因为……研二是我的男朋友吗？”

    萩原回答得毫不犹豫：“不。这是因为我喜欢小理。”

    猫屋敷理：“……我也喜欢研二。但研二下午想继续做下去的时候我就不想你继续……”

    萩原研二伸出两只手，做了个比划。

    “因为我喜欢小理有这么多。”

    他比划了一个很长的距离。

    ——确切的说，猫屋敷理对他来说就是可以抓住的整个世界。他花了一周来决定，然后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投入了进去。

    “但小理喜欢我比这个数量要少。”

    他比划了小小的一点。

    ——虽然猫屋敷理想要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睡觉。但猫猫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是清澈的，没有恋人之间所蕴含的情意。

    “所以小理会想要拒绝我。而我没办法拒绝小理。”

    他在语言中设下陷阱，把自己的心意直白地展露在猫屋敷理眼前。

    单纯好骗的猫猫立刻露出愧疚的表情：“我会努力再多喜欢研二一点的。”

    萩原研二微微笑了笑。

    他把手放下来，捏了捏猫屋敷理的脸颊：“嗯，我很期待。”

    ……或许猫屋敷理很难真的回应给他对等的情感，但——只要这只猫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么对他来说，怎么样都好。